文 | 吴伯凡
国内某商学院组织EMBA学员去斯坦福商学院游学，其中一堂课是关于领导力（Leadership）的。有学员听完课后问教授：“如果只读一本关于领导力的书，您推荐哪一本”？
洋教授在黑板上写下一个书名：Tao Te Ching, by Lao Tzu（老子《道德经》），然后微笑着说，“你们跑这么远的路来听我讲课，而我要让你们回到两千六百年前的中国去聆听这位智者的声音”。
这位教授的观点颇有代表性。近一二十年来，国外的领导力理论著作中，《道德经》的提及和引用率越来越高。
随着领导力研究的深入，学者们更加注意到老子思想的重要和独到。当“英雄主义领导”越来越受到质疑时，非英雄、甚至反英雄的领导品格越来越受到重视。
《道德经》要确立的就是一种反常识的领导人格——一种以消极为手段以积极为目标的人格，一种轻效率重效果的行为方式。老子提醒人们，不要做那种看似积极有为实则轻举妄动的“妄人”，所谓“妄人”，就是那种“消极的积极者”，真正有成色的人，总是懂得什么是“积极的消极”。
在老子看来，作为一个领导者（他所说的“圣人”），聚集能量远比获取权力重要，获取资源远比满足支配欲重要。
如何聚集能量、获取资源呢？最有效的方式是成为能量和价值的洼地。“江海所以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成为王者的手段就是处众人之所下。地低成海，人低为王。
在他看来，水之所以代表“上善”（“上善若水”），就是因为水往低处而不是往高处走。（“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最重要的是：
“处下”不仅是一种意愿（愿意“下”），更是一种能力（“善下之”）。换言之，“处下”既是一种心法，也是在这种心法下长期修炼而成的技法。
国内某著名企业家给我讲过一个他如何处理一个手机短信的小故事，这个故事相当生动地体现了善下之的智慧、心法和技法。
前不久，我在得到专栏《伯凡·日知录》的一期课程后面把这个故事的开头作为一个小问题留给大家，引发了同学们很大的兴趣。有不少人还私信询问我答案。得到专栏《刘润五分钟商学院》的刘润老师也一再发信息问我最终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所以今天还是把“答案”告诉大家。
这个问题源于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位国内著名的企业家，有一天收到了另外一个著名人物的短信，这条短信是对方误发给他的。考虑到这两个人都很有名气，所以我在此就不提两个人的名字了。
根据短信内容来看，这显然是发给一位女性的，而这位女性并非发信人的妻子，但是短信的内容却比较私密，甚至可以说有点“香艳”。大家可以先设身处地的考虑一下：如果收到这样一条短信，你怎么办？
无意中窥见了别人最隐私的信息，尤其是这个人身名显赫，位高权重，你除了觉得尴尬，还会觉得有些恐惧。处理不当，就会导致难以消除的隔阂，不仅友谊没了，对方还会心生嫌隙甚至怨恨，后果不可预期。
无意中得到这样的把柄，其实是一笔可能埋下祸根的负资产。如何剥离？而且在剥离过程中不弄巧成拙，以致不仅没有剥离反而让这笔负资产越来越重？这都是颇有挑战性的难题。
面对这种情况，如何用一种最恰当的方式化解尴尬，消除嫌隙，让对方充分感受到你的善意，觉得你值得信任。处理得好，甚至可以增进彼此的友谊和信任。
这位企业家（我们就称他为W先生）收到短信后，第一反应是：在没有想出恰当的解决办法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他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对方肯定会给他再发一条短信。
果然，几个小时后对方又发来了一条短信，内容是：“对不起，我刚发错短信了”。
问题依然存在，甚至变得更加棘手，因为对方是在告诉你，他知道短信发错了，而且知道发错给谁了。
W先生回想他们两人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谈过一些什么内容。他想起他们两个人一个多月之前碰过一次面，当时他告诉对方近期要到海外去考察投资项目。
他突然有了灵感。
在继续等了十个小时之后（这是一个真实“时差”的时间），他给对方回复了短信。短信内容是：“XX兄，最近我在国外考察一些投资项目,这几天我在西非的乍得，这里通信条件很差，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每天收到的短信都是乱码。我这会刚醒来，发现你给我连发了两条短信。因为短信乱码，我看不到具体的内容。你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现在我不在国内，我把我秘书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可以先找他，他会全力以赴去办理”。
然后他就认认真真、详详细细地给出了秘书的姓名，座机号，手机号和电子邮箱等信息。他在后边又说道：“如果你不能及时联系到他，你还可以找另外一个同事”，接着又是这位同事的一长串联系方式。
末尾，他写道：“一个星期以后，我就回国了，到时候我一定登门拜访您。”
这是不是一个高明而卓有成效的回复？
看似是一次危机事件的临时应对方式，其背后其实是一种个人能力的体现，即我在得到《伯凡·日知录》专栏中讲到的Phronesis的能力，一种实践的智慧，随机应变的智慧，更是老子所讲的“善下之”的心法和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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