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殷菱公主.......”
“你可熟识?”
眸光漫不经心地掠过满园融雪下的嫩枝新芽,若离不禁好奇起这位至今未曾谋面的“家人”。
“回王妃的话,二夫人自幼体弱,一遇天寒就极易染病,自嫁到王府便鲜少出来走动。除了当初小令氏嫁来时颇有反对之意闹了一阵儿,这些年在这王府也算老实本分,倒是从未管过家,也没什么影响力。”
“不过.......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听闻当初芪氏大王妃之死与她有牵扯,这事到如今却也无人再提了.......总之,她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也知道躲在暗处以求自保,应该是个精明的人物儿吧……”
看来丝琴对殷菱的了解也并不深切,这些年却听闻着府中风向多多少少对她产生些许忌惮。
“王妃谨慎些就是。待会儿寒暄几句便离开,切勿多待!府中传闻她那阁子阴气重,待久了恐有霉运及身。”丝琴凑近来悄声提醒着,又怕自己多舌被什么闲杂人等听了去惹出不该有的麻烦。
虽嫁来有些年头,这殷二夫人对于丝琴却始终是个谜,也始终是个让她惶恐忌惮又必须敬而远之的存在。这些年,关于她的事,她能躲则躲。她不愿去探听过多,也不敢探听过多。
若离只默默笑笑未答话,心中却不由得生出些许好奇.......直觉告诉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并不简单!
行不多时,三人便已至菱妍阁。只见两个锦冠银饰的丫鬟前来迎接,行礼过后,便将三人请入内院。
“王妃来的不巧!昨儿晚上二夫人刚犯了疾,现刚稍缓一些,却还是体虚无力,也不便下榻迎了,便请王妃到前厅坐坐用些茶罢!还巧儿这丝琴姑娘提前报了声,否则怕是连口热茶都来不及备上了!”未料碰上个胆大的小丫头上来便说了这么一通,却是连句“恕罪”都没有!不过想想也是,她地位再低也毕竟有莲妃娘娘做靠山,脸面上自然要硬气些。
只是若离还记着血蜈蚣的事——方不知道那殷氏的病是真是假,是当真不能下榻还是故意躲着不见——本想打她们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被丝琴提前报了。
若离漫不经心瞥了丝琴一眼,却正碰上她给了那丫鬟恶狠狠的一个眼色,却冷不丁被那丫头一个高傲的白眼顶了回来。
隐约感觉到若离盯着自己,丝琴方回眸,一时游弋着眼神不知如何是好,便尴尬笑笑再未做声。
若离想着,怕是这殷氏既不受重视又拿着身份背景压人一头的做派早就让丝琴看不顺眼了,看来她对这菱妍阁的反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知怎么的,一时间仿佛面前的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做给自己看的,仿佛这一切事端都正在按照丝琴和殷氏预想的那样有条不紊地发展着……若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时板起脸面搬出了“公主”的身份,偏要打她们个猝不及防才罢休:
“茶便不用了,本宫是来瞧殷氏的!甭管她是立着坐着还是躺着,只要能说话儿就行!本宫见一面也不防了她养病!”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也不敢再说什么,毕竟这正牌的“圣女”公主比起殷氏这个册封的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二人便只得顿首应和,随而将三人引入偏院,向着那沉朽腐败的阁子而去。
一路行经之处却不似正院的山水桥梁、花榭鸟阁,只一些枯槁的朽木和皑皑白雪融化的泥泞浆水。虽说积雪初融,却看不到任何绿意,也鲜少看到清扫院落的婢女。
“殷氏本为主夫人,为何不住正院?”
那丫鬟犹豫着,却只能吞吞吐吐搭话:
“回王妃的话.......小郡王住正院......”
“.....还......还有........更.......更上头的.......”
若离疑惑地望着她,却听得更是糊涂。
“回王妃的话!芪氏的排位在正院!”丝琴实在听不下去这阴阳怪气的强调,便白了她一眼浅叹口气和盘托出。想是这丫鬟跟着殷菱在这人鬼同居的阁院中住着,日久天长的,也似魔怔了大半。
“这小郡王也真是!身为次子占着主阁不说,还把这先王妃的碑放殷氏院儿里边儿!这不存心膈应着吗?!这人家病能好吗?!王爷也不管管?!”楚樱却也惊了,自觉小郡王做的过分。事实上在她心中,徐斌此举不但震慑着殷氏,也彻彻底底威胁到了若离的地位。
硬生生将继母的院舍变成了住着死人的坟墓,恐怕这事也只有徐斌能做得出来!楚樱担心着,以他这样不管天不管地的大张旗鼓对亡母的追祭,估计王府所有女人都不会看的过眼吧……
“要不你去跟王爷说说?”丝琴嘴上不饶人,故意给楚樱难堪。楚樱被怼得哑口无言,却只能忍着不再言语。
不过若离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
徐振不管。
他默许了。
他们都认定芪氏的死和殷氏有关。
可若离知道的只是........芪氏于自己无干,殷氏亦无干,她们的纠葛更于自己无干.........自己对她自然不可能生出如他们那么深的怨,更不会有什么偏见。身处事外,天大的仇都突然变得如此简单!所有他们认定的却都变得那么虚无!她想重新审视这一切........还一切以真相!
但或许,对于殷氏,自己现在有的,仅仅是好奇罢了.......
也或许更多一点的,还有那么些怜悯和同情........
“芪王妃的排位难道不该留在原处?想来这么挪移.......也是对逝者不敬........”若离亦觉得徐斌此举确实过了,却又疑惑着他为何不在芪氏原址住着。
却见旁边婢女——包括丝琴——皆立时谨慎起来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又瞬间沉默了。只见空气凝滞了半刻后丝琴朝若离莞尔一笑——那笑容却多少带着些刻意:
“王妃多虑!那小郡王爱闹让他闹去!膈应的又不是咱们!待他闹够了自会收了去!咱们也不需在这风头正盛之时碰一鼻子灰!到时得罪了哪个都不是!.......您说呢?”
这丝琴倒是机灵,灵机一动三言两语便把若离问的话绕了过去,还刻意避开了芪氏和殷氏的宿怨,见风使舵般话风直往殷氏身上拐,在两个小丫鬟耳中听着却全是徐斌的不是。
若离只默默笑笑不再问话,她也逐渐明白,这王府的旧人之间再看不过眼,终究还是站在同一条船上。自己也终究是个外人。能说的她们说,她们不愿说的怕是心有灵犀般一个字都抠不出来........
两个丫鬟直将三人带入偏阁,若离只觉仿佛进入一座荒废已久的坟墓,四处腐朽荒凉、寸草不生。三人怯着脚步,却皆提着心神,生怕弄出些不该有的声响惊吓到旁人。
随着步伐的缓缓移动,她逐渐看到灰暗的墙壁,飞扬着尘土的灰暗空气,墙角结的蛛网,紧闭的门窗,不规则地糊着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的厚重鹅黄浆纸,积灰的桌椅柜架,整齐排列却暗沉无光的茶器瓷具........仿佛很久没人移动过。
将将行入内室,远远便嗅见那青灰色的落地垂纱后面缭绕而起的浓重香薰气味。若离略通医理,自识得那味道是什么,便默默抽出帕子捂住了口鼻。
“你们几个.......在此等我。”
她知那薰香并不寻常,便令二人在外候着。
“是!”
丝琴倒是应答得快,想必她也不想沾染了所谓的晦气,得若离“开恩”也算长长舒了一口气。
楚樱却还有些担心,不安地战栗着环视这周遭恐怖得令人胆寒的一切,她忍不住劝着若离:
“公......公主既来........便是想求证这殷菱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如今都已看见了,又何必非要见面呢?!”她凑近若离悄声言着,视线仍不停歇,紧张地扫视着周遭目力可及的一切方位。
“公主.......要不改日........将二夫人约出去罢?!今日王爷和陛下在正堂谈论政务,公主正......正好作陪!........”见若离犹豫着,她便接着劝,到此时却是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若离朝她莞尔一笑:
“在这等着!”
也不等她回答便一个灵敏的抽身,转身进了内室。
“公.......”望着若离身影瞬间消失的那扇在寂静中唯一微微摇颤的深灰色垂帘,楚樱自是无奈。但直觉告诉她——
这次........公主将带回来的........
不只是晦气和霉运这么简单!!!
她莫名相信着这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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