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之四：亲情断了又续

姨妈之四：亲情断了又续

/杨见遇

  当初是姨家看中豪，求着母亲来说媒的，两下订婚后 ，两个年轻人来往比较密切，说是自由恋爱，不叫母亲插手，两人到时候准备结婚了，再通知母亲。后来两人闹掰了，花奶奶喊母亲去，算是当着母亲的脸散伙了。虽说是两人没谈拢，但是，毕竟此事由姨家发起，又以大表姐变卦蹬蛋，母亲是中间人，她有理由知道其中的内情。更想为豪打抱不平。再者，平素俺家和花奶奶家相处也不错，豪的父亲禄爷为人豪爽，热情。每次我家盖房子，总来帮忙。父母亲原本就认为欠着他家的人情，现在母亲管着豪的婚事，竟弄成这样，叫人如何面对他们？

  母亲气冲冲地出去，走到村西头又勾回来了。父亲问她怎么不去了？她回答说，黑天回娘家村不太合适，一路狗叫，心里不舒服，我又不偷不抢，没做亏心事，狗冲我叫，心里疙疙瘩瘩难受。

  父亲把下颏一仰，说道，我都说了，明早我过去，帮你出气！

  母亲叹口气说，你说我傻，可我从琳的话里听出来了，她肯定是在省城扒住好头了，所以才变心的，你没见她，打扮的洋气了，一股盛气凌人那架势，我都看不服气！

  好了，吃饭去，为这点事气着，可是划不来的！

母亲摇摇头，都气饱了，哪里能吃得下？

  翌日早上，一下早自习，我就往家跑，绣儿追着问我怎么了？我怕她多嘴，扯谎说，家里馍馍少，慢了，怕吃不上。绣儿说，我从家里给你拿一个妥了。我没理会，仍旧跑，只想知道父亲去姨家没有，大表姐和豪的关系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姨父啊！我也不知道……

  哦！这不是姨妈的声音吗？她怎么自己找来了？还有脸来？

  我飞溜进院子。但见父亲满脸怒气，一手并拢着的食指中指冲姨妈捣抖着说，你看你把你妹妹气的——算了，以后咱们这亲戚没法走了，就此断往了！

    当时，院子里立着几位找父亲医病的男女，都用怪异的目光望向姨妈。

  毕竟是不光彩事，姨妈不敢久留，就陪着笑说道，她姨父啊！我也不想是这样的境地啊！

她还想往下说什么，父亲板着脸，下起了逐客令。姨妈只好红着眼睛，提上她随身携带的菜篮子匆匆离开了。

  母亲坐在厨房烧火，没有出去送客，只顾委屈地抹着眼泪。

  听说外婆后来也去姨妈家，数落了姨妈一顿，我认为蛮解气的。但是，自那以后，母亲失去了笑容。不久，两头快要出栏的肉猪得了猪瘟归西了，一群鸡也闹起了鸡瘟，更令母亲闷闷不乐，早晚嘴里噙口水，不想言语，闷了，就把水吐出来，叹口气，再噙上一口。

  两下当真断了往来。大年初二，我们去外婆家拜年，再没顺带去姨妈家了。姨妈让大表哥过来拜年，父亲把礼物拒回去了！

  闪过年，豪即和另外一个姑娘喜结良缘，父亲少不了随上份子钱去捧场。两家的关系好像和从前没有分别，但我总觉得亏欠了他们家。假日里，都不好意思去他们家串门了。

  至于大表姐什么时候结婚的，我都不知道，也没敢打听。好像是七、八年过去了，大表姐带着她的两个孩子来我家找父亲，给哪个孩子看病的。父亲是医生，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义不容辞的。他跟大表姐，及其孩子们说话都亲亲热热的，根本看不出当年愤懑的痕迹。

  那时，父亲已在家里开着私人门诊，他还念及彼此的亲情，且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他诚恳地表示免收药费，大表姐说什么也不肯，执意要给个本金，又说了一串善解人意的话。父亲只好收下。转身又给她的孩子们每人发个红包，算是长辈对孩子们的厚爱。

  母亲要为他们张罗晚饭，大表姐说，屋里已安排上了，叫早些回去吃呢！晚上收拾东西，明儿赶回省城上班的。娃儿让我姨父看后，没大碍，我就放心了，回去照着药方再抓两幅，吃吃就好了。

  事隔四十年，我都不记得那小孩患的什么病了。

  至少有三年，姨妈不敢来我家，生了病去找别的医生治疗。后来，姨父瘫在床上，身体不适，总是小表姐过来喊父亲过去治疗。之后，姨妈生病，才来找父亲治疗。两家的关系渐渐和缓。姨父辞世后，眼见姨妈一个人孤孤单单生火做饭，母亲对她的态度比当年还要亲热，姐，姐，一股率真小妹妹的口吻，总要拉她留下吃饭，慌的要打鸡蛋烙油馍，姨妈总是拦住母亲，不让张罗，一边笑着抿眼泪说，妞子啊！到咱们这把年纪，才知道什么是亲人，姊妹们到一团儿，说个家常话，喝口茶心里就是美的。

  美人也难抵岁月的磨折。日子的熬煎。姨妈有两个儿子，各自成家，另立锅灶。老太太几乎见天两头跑，尤其是庄稼季，给这家做罢饭， 赶紧再跑去另一家做，两家的牲口都要她喂，孩子要她带，一会儿这个哭了，那个要买东西，累得她腰酸背痛，腿患上风湿，隔几天，要找父亲看腿。听人说三哥看的更好，便让三哥给她外贴内服的药治。头发也不乌亮了，不知何时添了不少银丝，牙齿更不齐整了，掉的掉，残的残，张口再不是惹人羡慕的美白了。

  当我望着姨妈远去的背影感慨时，父亲说，你姨妈这辈子亏了，都怪你外婆！

    原来，当年，姨奶曾给姨妈说过一媒，小伙子在北方一个大煤矿上班，后来荣升为矿长了。那小伙子很喜欢姨妈。但是外婆执意要姨妈嫁到自己的身边。

  母亲感叹说，这是她的命啊！若是她嫁给那人，说不定人家还没那个做官的命呢！

  也许姨妈是从自己的婚姻里有所领悟，故而才听任女儿追求“高档”幸福的。本无可厚非，只是我们这边人情大如天，辜负一向对我们有所帮助的人，良心上不安，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彼此外在关系的疏远了 ，而在内心，血液里，亲情早晚还在心口搁着，默默关注着，牵挂着或许擦肩而过时，一个眼神就能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