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写

有这么一个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这么个小女孩对很多事情的缘由感兴趣，喜欢蹲在雨后的草地旁，问小石头会不会感到冷，又喜欢在大晴天的时候站在树下面，问问大树会不会感觉无聊，如果很多人的时候大树会不会跟她一样害怕，在夏夜的院子里站着，听着蝉大声地叫，她于是也大声地叫，要是有人来看到她这样，她便也用力扯过对方的手，喊大人陪她说说话”快看快看，这里有音乐会。”

直到有一天她搬进了新家，新家门口有一面很大的镜子，过了很久她才鼓起勇气，深吸了一口气，于是她小小的身影蹲坐在镜子前，然后抬起了头，问镜子里的人“你，你好呀。”好像是一下子见到人类朋友，她拥有了新的兴趣，坐在镜子前对镜子里的人说话。

“你听我说哦，我发现周围的人都很奇怪，他们总是说我自言自语。”

“可是你看，我笑的时候你也会对我笑，我对你扯鬼脸的时候，你也会扯鬼脸，明明是你模仿我嘛。”

“我都跟他们说了好多次，可是她们就是不听我的。”说着说着，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看见镜子里的人也挠了挠头，像是和她一样感到不解。

于是她像是得到了鼓励了一样，再一次对着镜子说了很久的话。直到，直到有一天，她身边的大人吵了一架，把她从这个新房间带走，她其实也有些担心，要是遇不到镜子里的这个人了，好像还没有来得及道别，对朋友应该是很有礼貌才对。

可是很快的，到了新的房子她又发现，那个镜子里的朋友回来了。她这次更加开心了，原来她如影随形。在新的学校里，在哪里只要有镜子的地方，她就能看到她。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镜子里出现了别的人，她居然有些害怕。然后惶恐看向镜子里的另一个人，那个人站在她旁边，然后跟她说“看，这是镜子。”

“你或许可以同我说说话。”

她将信将疑，试图扯出一个笑容，然后第一次，对方也扯出了同样的笑容。

她感到很诧异，再试图耷拉着嘴唇，对方也以同样的角度耷拉着嘴唇。

她笑得更加毫无顾忌，笑开了，对方也同样笑开了，只是这和镜子里的人不太一样，因为第一次她听见了对方回应自己笑容的声音。

于是两个人在一起了。

像水中月一样。

然后她时常有不真实的感觉，会在一个时候端详对方的面容，她和他是那么相似，眉毛的位置，眉峰的角度也是，他同样也端详着她的面容，她眨眼的时候，他也眨眨眼睛。她用力扯出鬼脸，他也同样扯出鬼脸。她看着看着，也小心翼翼地笑了起来，于是看见对方更为肆意大笑了起来。

有时候他也会直接像她一样笑，故意咧开嘴唇，把所有牙齿都暴露开来笑着，像是要引起她的注意力一样，有时候她会马上回应，然后笑得比他更为灿烂。

有一天打破平衡的事情是，当她笑的时候，对方却以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她再继续用力笑，像是对着一面没有生命力的残破的镜面一样，她笑得很勉强，脸像是要裂开一样，对方仍旧是静止一样，终于她的笑容支撑不住眼角要坠落的泪水了，却还是要笑，笑着笑着却变得奇怪起来。

最后她也安静下来，坐着看着对方，像一面没有感情的镜子一样。只是看不见镜子里的人，也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离开也是很不经意的，她于是很久都不喜欢去找镜子里的朋友，像是对自己抛弃她感到羞耻。却有不可避免想要在游荡的街景里，再去找一个相同的镜面，但是找不到的时候就试图，看见一个人笑的时候，她也要笑起来，看见别人哭的时候，她也要哭起来。然后大家越是热闹的地方感染起来，她就选取最经典的表情，不出错地复制着情绪。

然后在深夜的时候把清冷挂在脸颊上，试图学习其他人眼里看见最美好的镜面，学着学着，又对着其他人的照片填补自己的模样，是这样的笑容不露齿，是这样的发型较为完美，是这样的角度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然后她把镜子搬到自己脸上，融进每一个人镜子里看到的样子，那个人是红色的镜面，她就把自己的镜子砸碎。挑出其中的一面来涂抹红色，那个人是黄色的镜面，就又小心翼翼蘸取颜料调一个最相近的颜色，好像不论怎么样也没办法的时候她就摔得更碎，把那些光芒的如影随形构造得毫不相识。

最后面目全非的时候，也被碎片镶嵌进骨血而感觉疼痛了。

然后她笑着笑着又发现原来房间里还是有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像是滑稽地在陪着她笑。她又小心翼翼地笑了起来，对面同样以青涩的笑容回应她，她又马上摆出不开心的样子，然后对面立刻也把不开心的样子回应她。

然后就这样，她又变得喜欢看向镜面的那个人。

就像是这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