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生死，其它一切都是小事

#除了生死，其它一切都是小事#

三叔于2017年元旦那天下午走了，走的有些突然，但又似乎早已在预料之中。从发病住院到去世，仅仅二十一而已，病因是脑溢血，又称脑出血，是急性脑血管病中最严重的一种，为目前年纪大的老人常遇到的一道生死坎。

事实上，三叔撑了二十一天，说明他最起码不是脑溢血中最严重的那种，但最后他撒手人寰，只能令我们遗憾和悲痛，显然他错过最佳救治的黄金3小时。

而且，我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听说他嚷着要出院，要回家。因为情绪激动本身也会加重脑溢血病情恶化，不利于恢复。我还听说五年前三叔已经经历过一次鬼门关，好在他当时反应快，立马打电话给我堂姐求助，所以抢救及时，救了一命。

五年间前后两次，而这一次，让我感觉三叔的求生欲望不如第一次强烈。他选择放弃治疗，也要盼着回家，并倔强又执拗的坚持要死也要死在家里。可是他为何不相信科学，相信医学，连自救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

我很好奇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我也很想知道三叔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来不及问，确切的说是不敢问，更没有勇气问。最后现实狠狠甩了我一个巴掌，只剩下残酷的事实——三叔走了，走得让人措手不及。

他和我们阴阳两隔，从此，不相往来。我已毫无机会，也不敢妄自猜测他在临终前的做何感概？但我知道三叔走的前一天，也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我们正前往南昌跨年的高速公路上，三婶打电话告诉我三叔一直念叨着我们，想见我们最后一面。我说明天从南昌回来就去看望他。没想到，真没想到跨到2017年的第一天，在返程的高速公路上就听到他的噩耗。他连等我们的时间都不给，给我留下深深的遗憾。三叔此番一去无归期，从此，生死两茫茫。

我们赶到上塘，三叔泣血堂那八个大字“寿终正寝，静静谢世”如一把匕首，一字一句刻在我的心里，毫不客气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在三叔的灵堂，我烧香作揖祈福，看着眼前的他被席子包裹着，这样的场景我一直没有胆量和勇气靠近，我只能凭想象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一定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时间在他那儿停止摆动，他七十三岁的年华凝固在那，也定格在那。

在科技和医学发达的现代社会，七十已不是什么古来稀，八十岁还在激情燃烧，绽放生命，而三叔就这样遗憾的走了，走得让我不甘心。当年我的父亲在八十年代初期，医学不发达的情况下，那是没办法，无能为力的伤痛。我至今还在为父爱缺失的人生而深深的遗憾。可是如今三叔还有选择，还有路可走，他却选择放弃，这多让人揪心和心痛。

或许，只有一种解释，三叔觉得孤单了，开始想他的兄弟姐妹了。他是我父亲六姊妹中最后走的一位，我在想，他的内心该有多强大，亲自送走一个个从小长大的至亲至爱。上次清明来上塘，三叔说他要去老房子陪陪他们，和他们说说话，我当时一听就是泪奔，我记忆中的父亲六姊妹非常团结，也就自然情到深处。

逝者安息，虽是遗憾，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日常，化悲痛为力量，把逝者未尽的事宜一项一项妥贴安置好。三叔的葬礼在他去世的第三天举行，而且仪式选择非常传统的土葬。

上一次参加土葬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奶奶去世的时候，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感觉像是过了几个世纪。很多记忆完全模糊，而且那时候太年轻了，对生死好像没什么概念，仍然心存恐惧和畏惧，并选择回避甚至逃避。

而这一次，我也是即将进入不惑之年的人，所以对生与死比年轻的时候，看得更透彻。春夏秋冬，四季更替，阴晴圆缺，生老病死都是自然的规律，不必执着，也不需苛责。面对亲人的离开，平静的接纳和好好活着是最负责的做法。

我也在这次传统的土葬中，对于某种仪式感的情感认同。虽有迷信的成分，但我相信它可以慰籍和抚慰生者对逝者的哀思。或许唯独这种仪式感才足够表达出生者对逝者的强烈情感。

出殡时，一排小车开道，有邻居帮忙举花圈，有远亲扛棉被，长孙长孙女分捧牌位和遗像，还有其他亲朋抬着灵柩。三叔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加穿粗麻衣、草鞋、系草绳，持孝杖棍走在灵柩的后面。我们这些侄儿侄女跟在送葬队伍里，也披戴白布穿布鞋，然后沿着上塘老街游行，算是陪陪三叔再走一段他每天走的那条最熟悉的路。

这条路记录了他从蹒跚学步到他背着行囊奔赴越战前线，也见证了他越战归来荣获三等功的殊荣与荣耀。这条路还分享了他新婚之喜，初为人父以及升级做爷爷和姥爷。这是一条本可续写快乐和幸福的路，可是现在却是铺满了伤感和不舍。行至十字路口堂姐们向送葬的亲朋叩首，据说这是“谢孝”。这也意味着游行即将结束，原本觉得这条路如漫漫人生路，好漫长，可这一刻却变得越走步伐越沉，不忍说再见啊！因为这一别，已成诀别。

谢孝后，堂哥堂弟们扶柩至坟前，把草鞋、孝棍、花圈等丢在坟地上，即仪式中的筑坟。按老家风俗，女人们不用上坟，所以我们在山脚下的平地上等男人们回来。我心里也一直默念：三叔一路走好。我情不自禁朝着不远处我父亲的坟地望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突然一阵微风吹来，吹动着山上疯长的草，也撩动了我内心的平静，泪不禁流下来。耳畔想起那句：除了生死，其它一切都是小事。愿我们活着的人，坚强、乐观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