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车间出来
猛然看见清晨树上的花
惊奇地叫道——
“梨花……”
身旁的一人
反问着我：
——梨花怎么了？
我的头脑猛然一沉
是啊，梨花怎么了？
二
一棵树
挺立于水泥的轮圈之中
工厂，气味
无人浇灌，无人施肥
自由的生长
没有小鸟飞来，没有溪流问候
他的慰藉乃是
与他同样孤单的同伴
他为了解闷
开出一些花来
无悔这春天
三
细小的花，杂碎的花
隐藏在同样杂碎的
树叶中间
你若不仔细
永远发现不了他们的变化
他们开出花来
愿意炫耀出来，被人发现
可又避之不及
四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
春风极盛
夏波渐来
夏日啊，那极度热情的夏日
极度的干渴
我需解了春装，脱了浓发
来应对这无情的夏日
五
叶子落了一地
红的
黄的
半红半黄的
这春天多么像秋天
这树是不是倒忘了时差
准备过冬呢？
六
还剩一点日子
还来得及
我将收了我的热度
这不是秋天
将要来得也不是冬天
也不是我倒忘了时差
这只是我自己的节令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那是对于别的树木而言
对于生长在田野里的树木而言
对于我的祖父、父亲而言
而我，从被移植到这里
我便失去了原本的属性
七
我或许应该高兴
我或许应该悲伤
我们创造着
同时我们毁灭
八
我们依然要努力活着
至少我们还有脚下的
一抔泥土
至少照耀我们的还有
那远远高高的太阳蓝天
尽管清凉的风吹到这里已不再清凉
我们依然要努力活着
九
我冷静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
有一群人，不知从我的脚下
来来往往了几千次，几万次
早上晚上，晚上早上
进去与出来，有力与疲惫
他们那么可爱
我们有一张张稚嫩的脸
有一颗叛逆的未成熟的心
十
他们正在成熟
我该怎样说出我的感受呢？
是欣喜？还是心痛？
我想象着有一天
他们成熟，炼达，也世故起来
脸上堆满皱纹
对着一个小孩说：“你太单纯了！”
那么我是该伤心呢？
还是该闭上眼睛，装作没看见？
十一
前天早上，一个男孩
指着我大叫了一声“梨花！”
啊！多么亲切的一个名字
我的表兄的女儿
他若不叫，我恐怕再也不会想起
梨花，我离开时，她还未出世
但她妈妈鼓鼓的肚皮告诉我们
那将是一个美丽的女儿
一晃多少年了！
十二
可是我呀，不是梨花！
那只是我将褪未褪的衣服和头发。
我想她是喜爱梨花的吧
曾经与她一起玩耍，一起梦想……
可是他怎么来了这里？
是因为责任吗？还是别的什么？
梨花怎么样了？
十三
这两天，我一直关注着这个毛头小子。
他每走到我的跟前
总要怯怯望着我
又迅速低下头去
黯然伤神
多么好的一个男孩呀！
可惜我呀，不是梨花。
十四
她不是梨花。是我认错了。
况且若是，
——梨花怎么了？
20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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