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岁的那天清晨,半梦半醒,潜意识向她推送了今天是生日的信息。
“37了,也没什么需要了。终于可以放心跳下去了。”
是人工智能吗?竟然用她的声音读出这一句?还是…她自己?
她待在半梦半醒之间震惊着。
“可以跳了吗?”她不由得问自己。
“可是孩子们会变成没有妈妈的小孩。”
“不知道,或许她们并不需要。”
声音们飘着,她已经不再去怀疑这个声音的主人身份。
眼睛睁开,丈夫在背后唱起了生日歌,她回头笑笑,想再回到那个梦,已经安全记不起来了。
是什么?
那种想努力记起一个梦的感觉,很辛苦。如果不重要,就可以潇洒忘记。因为似乎是很重要,感觉也仍旧在萦绕,却记不起具体的内容。
疫情中的一天照常展开,中间穿插着一些生日祝福和生日歌。在各种社交平台里,在女儿们的房间,在商店发来的特别折扣里。期间一个男性朋友对她年纪的调侃,全程听来像对他自己年轻的优越感,让她忍俊不禁。她以平日的口吻调侃回去,虽然她并不觉得那很重要。更多的是自己不想做那个“该懂事了”的角色,面对这样的玩笑好像不能怼回去一样。
作为生日的优待,今天不用她接送小孩。她比往常早二十分钟开始做运动。汗发完,像平日一样,坐在电脑前开始学习瑞典语。近期早晨最放松的时刻,是在这之后玩上一小时动森。下午有个网络会议,卡在尴尬的一点,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呢。
和平时也毫无二致,丈夫在厨房开电话会议,一个上午。只有吃午饭时二人在客厅同坐了二十分钟。
一点的网络会议,很不成功。五个人第一次试图搞定,可牵头的是个对这些功能一概不知的大姐。换了两个app,不是众人同时在线就有刺耳的噪音,就是有人不知如何点开共同在线的画面。出于礼貌,她只是依照指示下载了该下载的,等待众人,却依然难免的浪费了这一小时。
外面春日正浓,她在结束后,迫不及待出了门。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图书馆还书,Salluhallen买了两个小蛋糕给女儿,文具店买了把一直需要的刻纸用的刻刀,就打道回府了。
跨上自行车的那一刻,春风拂面,和风一同扑面而来的,是早上那个梦。
是梦吗?还是自己的声音?是自己的想法吗?还是只是一个梦?
问题在车轮滚动向家的方向时交替个不停。街上有人在跑步,有人看起来正享受着阳光下的行走,也有人走进商店。一切都平常安静,好像接下去几十年,都只是以淘汰的方式,渐渐换一批人,做同样的事。
隆德这座老城里,那么多上百年甚至千年的老建筑,曾经也有那些古代人,在街上跑步,在阳光下享受,或者走进商店。
她不禁冷笑。
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是吗?
到家把车停到地下室自行车室。铁门砰的一声,在背后砸出了她的委屈。
又一年,又是为了孩子得分散自己时间的一年,又是为了生活得做“合理”的自己的一年,今年更是全世界的灾难。自己又是什么,什么是自己?什么是不合理的自己,什么是合理的。生日,只是一个让人难受的一天。看似重要,却根本就是如此而已。
她为自己的浅薄感到害臊,她也同情自己的不甘,她甚至想为自己辩护:“真的不是我怕老。”
“只是,怕死吧。”
那个声音总问出特别凶狠的问题。她在琐碎的停车锁车之间,想象着自己的头被黄蜂群一般的问题包围跟踪,出停车室之前面对铁门的时候,她哭了。
她一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一边又觉得这是必要的。几秒钟后,她又能回到正常状态,开门走向电梯,任由那扇铁门在背后重重关上。再也砰不出什么了。
像是把那些都关在里面一样,也不用再担心下一次回来这里会被逮住。因为,那是个公共停车室,有的是来往的人,它终究会烟消云散。像是各个平行空间里,那个没有起到作用的声音,被晾在了无名空间。
回到家里,丈夫已经出门接孩子。她半躺在沙发上玩动森,今后的日子也要继续发展这个岛,她全然沉浸在游戏中,享受只有游戏声音的房间。
五点的时候,房子里恢复了往常的吵闹,孩子的高频声音,和她们看的动画片。丈夫在说些什么,她就嗯嗯的敷衍。
门铃响了,婆婆像天使一样在门口站着。她在瑞典生活后,家里最喜欢的人就是她的婆婆。婆婆递上一束花,为了保持社交距离,没有拥抱,只有她自己眼睛里的感动。,看着婆婆变魔术。婆婆又递上一个大碗,里面装着她烘培的草莓蛋糕。
已经换了家居服的她,对这样的问候同时感到窘迫。狼狈接过了蛋糕,和另一个信封,婆婆就说要功成身退了,并祝她生日快乐。
打开信封,那是她在隆德最喜欢的文具店的礼品卡,400克朗,尽心尽意。她自己心里给婆婆画了颗心。
晚饭是她点的寿司,丈夫也买了一个蛋糕。一时间家里蛋糕过剩。
一切就在之后的给小孩准备睡觉流程中结束。再次摊在沙发上时,她又有些不舍得这一天的结束。一年一次,去年在上海,爸爸很漠然,也陪了一天小孩,很不开心。
今年,其实比去年好。
她脑子里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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