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眼角的思念】

依稀记得3岁还是4岁，那时候是有一些意识的，午饭还是早点，家里人让我去叫醒我爷爷，出来吃东西了……

我高兴地推开房门，作为爷爷喜爱的孙子之一，我满怀激动地推开房门，叫醒爷爷，摇拽着他的手，可是好几分钟没有反应，我跑到客厅说爷爷醒不来。

家人说：“可能睡得香吧，你再去叫一下。”

于是我又推开了陈旧的木门，走了进去，这一次还是没叫醒我亲爱的爷爷，可能家人发现不对劲，走了进来发现爷爷已经没了呼吸。

一切很自然，很安详，或许我从大人的眼里看到了惊恐，但是我从爷爷那平坦地睡姿里我发现这一切很平静，没有一点动静。因为前一天他还是很高兴地跟我们道晚安。

我被抱了出去，之后的事情早已丢掉了记忆……只是仍然记得的一个片段，当所有人围着那几块木板的时候，我问大人：“爷爷在哪呀快出来陪我玩呀！”

然后大人们说：“在里面！”

我爬了上去，想去推开那个木板子，不知道有没有推动，只是又一次，没错是又一次被抱下来了。

自此之后关于他的记忆，只有零碎的片段。或许是来自他的疼爱，哥哥被拉到水井旁打，我在门口哭泣；坐着他的摩托车，两孙爷一起去江边喝早茶……

我忘记了他的模样，都说人是健忘的，但有些东西是应该把它包装好，沉甸甸的放在心里。有一会忘记了他的名字，那时候她会带我去他的房间里看：“这是你爷爷呀，你看你爷爷去北京坐飞机，在天安门广场的样子，多帅。”

那时候看奶奶的眼睛，是闪着光的，如果今天再加上自己的一些词汇，我想那是思念的目光吧，于是她这么一守寡也就20多年，身边陪伴着的是一点点长大的孩子和外孙，各自忙碌的家人们，偶尔的回家照顾，不能说尽心尽力，但我想已是问心无愧。

那她呢，从前从前时间很慢很慢，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爱人去了那思念的目光依旧荡漾在眼角，或浸湿了眼角，或目光坚定，燃烧自己的意志。

【90度鞠躬】

从我印象里，我的奶奶总是佝偻着背，听长辈们是以前帮我们家建房子的时候，抱起（扛起）一个石头，闪掉了腰，那个石头很重很重，家人说：不行，我们来，很重的，奶奶硬说可以，结果闪掉腰。

于是一直佝偻着背，在我的记忆里20多年，从刚刚开始还能用力挺直到前段时间见人就“90度鞠躬”，“100度鞠躬”，到如今的卧躺不起。

她不会游泳，不会骑自行车，不知是否记忆错乱，小时候她会到幼儿园门口骑着三轮车接我放学，然后家里已经煮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还有她那拿手的排骨，没有加生粉，只是随意腌制一下加几颗豆豉。有时家里还没有做饭，她会使唤我，拿几张报纸点燃，放在那个石坛下点燃，炙热的火会通过她的一声声叫喊传到木屑，所以火总是会把锅烧得通红，菜也变得更有锅气。

后来的后来，石台被灌入水泥，她会挺起腰打着那个跟她差不多高的煤气灶给我们兄弟两煮上两三道菜，中午放学两兄弟屁股溜溜地回奶奶家，总会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我们，然后为我们盛好每一碗白米饭。印象里我已经有近10几年没吃过她做的饭——那是只有奶奶才能煮出的味道。

很多年后，再回过头，从高中吧或许是大学，每一次回来她的腰都是往下低个几度，让人不得不弯下身子搀扶着她走出来。直到那一年脑袋动完刀后的几年，再也走不动了，只能坐着轮椅让家人推着她去喝早餐，还有每次必点的最爱吃的炒面和干蒸牛肉丸。

是这90度让很多人知道了，什么是尊重，我们也要弯下腰去搀扶，也是这90度让我们知道了人的一生会在有需要的时候不顾一切挺起来。

【她很硬气】

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在自己家煮自己家吃，从不过来我家，她跟我的邻居有过节，她说：以前我们建房子的时候，他们家的老人拿刀追着你爷爷砍，自从之后她就很少到我们家，她晚上都是自己吃了，6.7点就关灯睡觉了，是对过往情节的念念不忘，还是痴情独守空房，终究不得而知。

我害怕蜘蛛，每次到她那看到蜘蛛我叫她赶走，她总是说别，这是你爷爷来的，不用赶。

小的时候二年级，我哥六年级，他被同年级的人欺负了，我于是就跑回家跟她说，我哥被打了，在哪里在哪里！然后她会挺起她已经佝偻的背直冲冲地往事故发生点怒斥那群小朋友们。

当邻居家的房子拆了重建的时候，她担心邻居家的房子建过来，她的腰又一次支棱起来，跟别人大干一场，甚至以死来威胁保护自家的利益。

是的，总是做她想做的，保护她想保护的，但是最后归于平静时，她总是一个人待在她的旧房子里，关灯睡觉，等待我爸送上一份早餐，等待母亲煮好的饭菜送过去。

没记错这时候的她应该已经70有多了。

【她很可爱】

在我还没有离开家乡的小镇读书时，我会经常在旧房子里跟她坐一起聊天。

她会分享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早起提着担子走50多公里的路去卖东西。

你祖爷爷是拿枪押船的，还跟毛爷爷吃过饭了。

你爷爷是包工头，这里的房子很多都是他建的……

每每讲到这些她都会举起她的手在我面前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分享以前的趣事。

有一次我回家时她变得口齿不清，讲的东西都没有人能听懂了，我总是猜她表达的意思。今年我回家，跟她聊天。她满脸苦容，我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呀，她点点头，手指着门外。

当她脱光衣服洗完澡，不愿穿衣服闹脾气的时候，母亲说你要是让她穿衣服，我给你10块钱，但是母亲赌错了，她很乖很乖地在我面前穿起衣服，即使依旧口不饶人。

很可爱对不对？她还会抓着我的手讲述很多有趣的事，而每一件讲过的事至今还记忆犹新。

【她，我的奶奶】

长辈们都叫她啊三，因为家族里排第三，我是亲切地叫她一声：“嫲嫲”！在我的家族里应该是最后一位老人了，那一代的岁月很有可能将至，但是分不开是心底里的力量，情怀，坚挺，要强硬气，却又有属于孩童的可爱。

今夜写下这篇，我知道时间不会停止，岁月是无情的杀猪刀，但是属于心底的那份力量，追崇自由意志的鱼儿终会到达属于自己的海域。

3.7号22点，月光很皎洁，清透，即使乌云欲盖也抵挡不了她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