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枕上书宋词》之前,对柳永的了解仅限于《雨霖铃》,“那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将离别之苦诉说的情真意切。今日偶读《枕上书》系列,方对柳永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如果说对柳永留下了什么印象,我只想说四个字:“生不逢时”
柳永的才情自是不必说,他不仅词写的好,数量也十分可观,他是第一个大量创制慢词的人,改变小令一统天下的格局,让慢词与小令平分秋色。还首创了许多从前未有的令、引、近、慢、单调、双调、三叠、四叠等长调短令,让后人能有更多的形式去发展宋词,因此宋词能与唐诗能旗鼓相当,他功不可没。
柳永出身于官宦世界,父亲柳崇,原为南唐遗民,后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转头服务于大宋,那是柳永还不叫柳永,他叫柳三变。少年的柳三变饱读诗书,苦练笔墨,意图有朝一日能一朝登第,天下闻名,年仅十岁便能写出《题中峰寺》这样高迈拔俗,气韵流转的七律。而偶得《眉峰碧》,让他对小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遂开始填词,不成想却一鸣惊人《巫山一段云》词章缥缈挥洒,咏唱了武夷山的神奇润秀,表达了凌云之感。
六六真游洞,三三物外天。九班麟稳破非烟。何处按云轩。
昨夜麻古陪伴,又话蓬莱清浅。几回山脚弄云涛。仿佛见金鳌。
这首小词是柳三变的早期作品,没有艳丽旖旎,柔弱无骨。也没有为协音律的华丽辞藻。宋朝重文轻武,柳三变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千钟粟以及颜如玉。况且自己才华绝伦,浩荡江山,锦绣繁华都在等着他去建功立业。因此十八岁那年,柳三变登舟北上,向汴梁出发,参加礼部考试。柳三变久居崇安,只懂得武夷山的出尘之姿,未曾领略过中州的繁华和江南的富庶。一进入杭州,柳三变同志就被杭州的俏丽热情以及不可方物迷得神魂掉到,年少的他无法抗拒这鲜润光滑的美景,更无法抗拒的是阁楼酒馆的烟花红粉,沉迷在朱楼中那一阙阕温柔似水的小词曲调中。
柳三变果断然绝定在杭州多留些时日,在这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的杭州,他结识了楚楚BABY,这位楚楚姑娘不仅容貌出众,歌喉也是一绝,柳三变在杭州的日子里大多沉醉在她的温柔乡中,词风开始转变,婉约清俊,专为身边的歌姬所作,这些姑娘们在乐器的配合下咿呀吟唱,瞬间传扬开来,广受青睐。但柳三变为便于混迹烟花,以柳七称呼自己,柳七大名声名远播。
柳三变因小词名满天下,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只要进京科考,即可一朝中榜,然而汴京的繁华又让他瞠目结舌,天子脚下,柳三变不远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有厮混于烟花柳巷之中,遇见了他牵挂半生的女子——虫娘。那首《雨霖铃》便是为她而作。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首《雨铃霖》可以说是这个词牌的代表之作,柳永在温柔乡中创造了词作上不朽的神话。当时秦楼楚馆的俗曲,配上他的词立刻能身价百倍,连唱歌的姑娘们地位都提高了几个层次。
科考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柳七小词很快也名动京城,甚至都传到了皇家子弟的耳中。宋真宗虽重视儒学,但崇尚正统,下诏“属辞浮靡”者皆不录用。柳三变第一次科考以失败告终。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打击,心中的自负与狂傲让他无法面对这个结果,于是挥毫泼墨,写下了《鹤冲天》其中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彻底得罪了皇权。大中祥符八年,已过而立之年的柳三变再次科考,真宗一看到柳三变的大名便问道:“可是填词柳三变?”答曰:“正是。”真宗没好气地说:“切去填词,何要浮名”,柳三变再次落榜。
连续两次的落榜让柳三变心灰意冷,甚至连鸨母都对他不像以前热情,从前朝朝暮暮相伴的虫娘也被鸨母所迫,只能二人偷偷约定才可相见。种种打击让柳三变心灰意冷,准备返乡,此后他又去了金陵、长安、会稽等地,对虫娘的思念以及落第的落寞让他写下了《少年游》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
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三年后,历经了奔波流离,干谒之徒也一无所获,柳三变准备再次归京,第三次科考。结果依然可想而知,柳三变大名人尽皆知,在严谨的科考中自然是讨不到什么便宜,自然又是名落孙山。
考场失意,但柳三变在情场的得意我们是望尘莫及。经过数年的沉淀,小词越写越好,那些秦楼的姑娘宁愿把自己挣得的盘缠交与鸨母,也要留下柳七,他又结识了瑶青、秀香、英英等姑娘,尤其瑶青乃是官宦家女儿,因家中变故,流落秦楼,她知书达理,通晓音律,给了柳七莫大的鼓励,柳七也有遇到了旧爱虫娘,重修旧梦,加上自身还未从上一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放弃了春闱,祈望与虫娘长相厮守。
紧接着,真宗已经逝去。仁宗年幼,在瑶青和虫娘的鼓励下,已过不惑之年的柳三变四试春闱。而且柳三变以为《鹤冲天》的影响可能已经小了许多,谁知十六岁的仁宗在看到柳三变大名时,依然重复了先皇的旨意,即可划掉了柳三变的大名。四次落第,所有的狂傲自负,得意骄傲全部化为了泡沫,从少年青衫到须发微霜,他的一切都化为了浮云。又悲又愤的柳三变决定离开京城,在那个骤雨初歇的傍晚写下了《雨霖铃》,那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道尽了多少离别之苦。连李清照在离别之时也只说唯有词句最合此景。
柳三变在这次落第之后,一直漂泊在外,后辗转回到京师,虫娘已经不知在何处,这让他大病一场,觉得“三变”一名为他带去了太多的苦难,遂更名“永”取长盛不衰之意。紧接着事情也来了转机,景祐年间,仁宗特开恩科,对历届科场沉沦之士放宽录取尺度,柳永第五次科考终得佳讯,五十一岁的柳永老泪纵横,初授睦州推管。那时比他小五岁,与他早年同场入试的范仲淹早已是苏州知州。
柳永在官场抑郁不得志,一直职位卑下,但政绩甚佳。因这些小词的影响,久困选调不得赴任。后又因献词《醉蓬莱》引仁宗不悦,资质前途渺茫,拜谒晏殊又被嘲讽,让柳永心灰意冷,心生归隐之念。
还记得范仲淹吗?庆历三年,范仲淹颁布“庆历新政”,柳永终得了出头之日,连续升迁,于六十六岁退休,携朱玉返乡,三年后,曾经那个无数烟花中的柳七哥,凋谢了那瑰丽的人生之暮。他的死在当时对于大多数人是无所谓的,但卻赚足了天下烟花的风尘女子之泪,她们相约在清明之时,前往郊外的杨柳之处,为她们的柳七哥开“吊柳会”,以追斯人。
这就是柳永的一生,他因小词成名,也因小词而遭受官场鄙夷。时间的滚滚长河,褪去了世俗,留下的是他那如星河一般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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