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表现人的情感,所谓艺术就是人类情感的符号形式的创造(苏珊·朗格),也就是这个道理。同时,这种情感的表现,也并非仅是个人化的自我吟唱,更不是为了追求感官刺激的自我放纵,而是一种能够反映社会性的、普遍的、高尚的人类情感。对于电影,也是一样,无论什么感情都可以通过这个“大杂烩”的艺术形式得以呈现。但是有了对这种高尚的感情,有了对某一种感情的丰富材料,却并不一定就会有好的艺术作品产生。也就是说,一个人纵使经历了千般爱恨情仇,万种感情体悟,也未必能讲好一个感情故事,拍出一部关于亲情、友谊、爱情的好电影。这就牵涉到了另一个问题,如何表现这种感情,是不是有一些方式可以掌握,有人说没什么方式,但是“无招胜有招”的基础还是有招。古代文人常说表达感情要假托于物,立象以言尽,用象征、比喻来传情达意。比如,用“蒹葭”说爱情,用杨柳来言惜别,用落花表失落、惆怅,用夕阳叹人生将尽……其实电影里也可以如此。在虚构的时空中,将人或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用一个“物”代替,赋予它一定的象征意义,让其贯穿在故事之中,并完成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这比直接进行故事叙事,说一些爱啊、情了的更让人奈人寻味。所以,如何寻找一个形式符号,可以作为一种电影表达感情的方式,如何在故事中设置该“物”,让这个符号能够能在流动的画面中表现丰富的情感蕴涵,我想这可以视作一部电影在艺术上成功的重要因素。这也是导演将自己的情感、美学感悟加以强化和物化的过程。
最近网上有一部日本电影《不可思议的海岸物语》(ふしぎな岬の物语,翻译成《美妙的海岛物语》似乎更好)。这部影片首先就把“海岛”设置成了一个符号,海岛不仅仅是“海岛”,而是一个代表温暖、舒适、平静生活的“乌托邦”。在这个岛上,耐心经营着咖啡店的柏木悦子、操持着渔业的阿德、能和平相处的佛教主持和基督教父、辛勤的苗圃师、忙碌的医生,就连警察的工作都显得慵懒,各行其是,即便是片中所呈现的杂货铺老板浩司惹事生非的行为,以及婚礼场上的打闹,也是妙趣横生,这个海岛没有矛盾,任何东西也不能破坏它的和谐和安宁。本片的主人公柏木悦子,更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人物,善良、温和、不辞辛劳、乐于助人,并以精神幻想的方式守护着自己已逝去的爱情,这使得她总能以自己纯洁的心灵感化、温暖他人。片中悦子不仅瞬间让那位失去母亲的小女孩克服了伤心与寂寞,也让“小偷先生”重新振作,面对生活,甚至让一直照顾、支持悦子生活的谷大哥也能为遇到悦子而心存感激。悦子在片中的意义与这个美妙的海岛形成了对应,似乎悦子永远都这么善良,永远都保持着好奇、纯洁、善良、耐心的眼神,没有丝毫的世故与城府,这与海岛的纯净自然很贴切。虽然在影片后半段,面对亲情友爱的失去,以及前夫留下的爱情信物(彩虹油画)被小女孩拿走,悦子身心的无力让她想以结束生命的方式告别这一切,结果咖啡店被烧毁,悦子也在被救之后诉说了她善良心灵背后隐藏的痛苦和不易,可是影片最后岛民对悦子的支持、鼓励和赞助,又维护了海岛的充满阳光和温馨的象征意义。如果不是以“ふしぎな岬”这个符合蕴含的意义为出发点去观看这部片子,就会有叙事“散乱”的感觉。所以寻找影片中的特殊“物件”,发现符号的情感象征、比喻意义,发掘其在故事叙事中的作用,不失为一种观影的好方式。
如果这样做的话,再去看《浓情巧克力》,就会发现“巧克力”其实并不是巧克力,而是“催情”物,它激发了那个死气沉沉的小镇上人们的浪漫爱情、追求丰富生活的热情和宗教束缚下隐藏的生命激情。同样,冯小刚的《手机》也不是“手机”,而是连结谎言和真实、欺骗和忠诚的双子星,同时也是暴露个人私密生活的魔鬼。还有《归来》中的“红色娘子军舞蹈”、信件和冯婉喻在车站举着的“陆焉识”接人牌,都值得玩味。
但是,如果照这样的方式再去看近几年的那些“青春”电影,结果又会怎样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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