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悸坐在床上慢慢地把自己放平,从十岁时侯的那间医院开始,他已经想过了无数次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即使在最终的了结面前所有的稳妥都显得那么可笑,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他认为最稳妥的方式。
他从小就是一个怕疼却不说的人,但是这一次好像不能不疼了。从抽屉的最里面取出刀片的时候,他看见前两周父亲刚从街上买来的请柬,大红色的请柬上用金粉写着透亮的喜字。慵懒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照过来,在金粉上闪烁着萤萤的光,映着他零碎的28岁。他把请柬拿出来打散在床上。母亲为他准备的喜床也是大红的颜色,请柬散在上面就像一个个喜字本来就缀在上面,美丽到极致。
他躺在床上用刀片把手腕划开,略带腥味的液体顺着手掌流过指尖,有微微温热的触感。他撑了撑手掌,尽量地把手指头张开防止血浆粘在两个手指之间,让人产生厌烦的粘稠感。
这个冬日(其实已经到了春天只是天气还是很冷)里的最后一点阳光,穿过山拗口泻在桌前。顾梓悸想起了十三岁那年,也是同样的太阳被架在山坳口。
“快点,悸悸快跟上~”
妈妈在坡顶转过身来。顾梓悸把双手支住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阳光在那个满脸温和的女人身上身后拉出很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
顾梓悸咬咬牙加快了步伐连跑带爬的窜到妈妈跟前。妈妈摸了摸他的头:“我家悸悸吃了这么多苦,将来一定能当大人物。”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了一下的缘故, 顾梓悸好像没有那么累了。
“妈妈,那我们继续走吧,要不然天该黑了,我还能走得动。”
他们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要继续翻过这个坡在天黑之前到镇子上去打针。顾梓悸已经接连打了半年的针了,整个屁股后面都是密密麻麻地针孔。他依旧记得那天应该是一个周二,因为学校每周的星期二和星期五要大扫除放学比平常要晚很多。所以他们爬到坡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因为打针太多的缘故,每片屁股瓣的使用都要做好规划。周二周四和周六是用左边的屁股,周一周三和周五就切换到右边,周日看哪边不疼就用哪边,接下来的一周又会按照周日的轮换。每天晚上九点多打完针到家后,妈妈会烧上一桶滚烫的热水给他敷满是针孔的屁股。滚烫的毛巾盖在屁股上,透过麻木的肌肉能够感受到木木的温热和疼痛。他就在这木木的温热和疼痛中沉沉地睡去。
十多年来顾梓悸已经忘了这个病的名字,也忘了这个病是怎么好的。只有若隐若现的几个片段散落在斑驳的记忆里,被最后的阳光一下子照亮。
“悸悸腿上的疮怎么样了”
“还没好,消炎是消住了,就是没见好转”
“我这有个老法子,我年轻的时候手上也长了一个疮,用芋头叶子和茎干砸碎了敷在疮上,用布带绑住一晚上,就能把疮给痒死。”
“那我今天晚上去弄些芋叶给他试试,打了这么久的针也不见好。”
顾梓悸背着书包回家,在门口看见大爷爷正在跟妈妈说话,跑过去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大爷爷”
“诶~ 悸悸,你放学啦?”
“嗯,放学啦!妈妈,我们老师今天布置了好多作业呢?”
“悸悸快把书包放一下,我带你去黄泥沟医院打针,作业晚上回来做好不好?”
打完针吃过晚饭,顾梓悸蹲在饭桌前写作业。他记得那个时候的作业还没有现在的小学生多,所以他做的很认真,老师布置抄一遍的生词,他总要抄三遍。作业刚做完,妈妈戴着个塑料手套,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团绿油油的东西绑在了他的腿上。
“妈妈,痒”
“悸悸你别动它,快睡吧,忍一下就好了”
顾梓悸收好作业爬上床转过身去,准备躺下睡觉。可是还没躺稳他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出门跳到村口的小溪里把腿上的布撕开,在水里不断地用手挠着疮包的位置。突然,剧烈而又冰凉的刺痛袭来,痒好像镇住了一点儿,他才无力地从水里爬了出来。妈妈从屋子里追出来,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看见妈妈后眼泪和委屈一下子盖过疼痛涌了上来。还没等他开口,那个女人就咧开嘴开始大骂:“你这死崽子,叫你忍一忍,忍一忍能死啊?”
顾梓悸刚到眼角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一句:“妈妈,痒。”弱弱的淹没在那个女人的谩骂声里。他从水里起身,拖着被他挠破的腿,混着粘稠而又冰凉的血带着痛和痒往家里走去。猩红的血顺着腿流到脚指间,粘糊糊的让他厌烦极了。那个女人的骂声在背后的夜里一点点减弱。那天晚上没有月亮,闪烁的银河系像缀满光片的围巾,一整个的压在他的肩上。
夜慢慢地渗过来,房间里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起来,世界在这样的白天和黑夜交驳之间变得不真实起来,时间也开始模糊。顾梓悸曾经在很多个这样的冬天的黄昏醒来,分不清即将面对的是白昼还是黑夜,也不知道此时是早晨还是黄昏。他用一只手慢慢地翻开每一张请柬,默念着他们的名字,做最后的告别。
血在地上慢慢地淌开和吐了一地的胃液融合在一起,浸泡着胃液里残缺不全的安眠药。红色的液体坚定且从容地一点点侵蚀地面上的白色颗粒和透明的胃液。
窗外劈柴的嗒嗒嗒的音节就着水流哗啦啦的声音透过窗户闯进屋里。那是父亲在为他的婚礼准备流水席上做饭的柴火。母亲在清洗两筐刚从地里收上来的带泥土的白萝卜,那是去年冬天种下的。顾梓悸在劈柴声和清洗声中沉沉地睡去。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成了一个“大人物”。他也不知道“大人物”是什么样子的,长得高不高,是不是很有钱,但是他确实是做了一个“大人物”。
到这里很感谢你把整个文章都读完了,我是查叔,一个喜欢写字的年轻人,想要通过写字和想象来表达,触碰到物质不可达的地方.
《如果可以,请在冬日里死去》是我的第一篇虚构类文章,故事中的主人公顾梓悸是以我自己为原型创造的,当然我还没有到28岁,也没有要结婚.写这篇文章的初衷是因为明白原生家庭的不幸福.这种不幸福带来的对原生家庭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是痛,痛过去留下的创伤,一方面是爱.因为这个世界上他们确实是值得我们爱的极少数.所以,一方面是写文,一方面是为了治愈.
同时需要说明的是顾梓悸只是其中的一个角色.在刚开始写《如果可以,请在冬日里死去》的时候,我认为:"性格就像基因一样在血脉里遗传,唯有死亡可以终结".其实,实际生活中我们有很多种出路并且在整个后续的虚构故事中我会把整个角色拆分成两个来写也就是顾梓悸(顾自己)和他的弟弟顾梓笙(顾自身),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路.
最后,绝大多数原生家庭的伤害来源于施加者本身不知道这是一种伤害,甚至对施加者自己而言也是一种伤害.我想要去了解,讲述并且写下来的目的是为了看到这种伤害,然后切断不让他再往下传播.
我是查叔,我希望每一个人都有爱人的能力,也希望每个人都有被爱的温暖.
关联的其他账号:
微信公众号: 查叔笔录
豆瓣账号: 查叔笔录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