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血液有不合格项目，……最近一次献血……如果您……请到医院……”如果不是戴着耳机而且手机放在桌子上，我想在听完最后一句话的那一刻我的手机就会以慢镜头从我的手中滑落，在地上由慢及快的弹几下，然后躺在那里，而我的手依然保持着握电话的姿势……就像电视剧里老演的那样。
献血后三天，同学陆续收到了血液合格的短信通知，除了我。一周后，我在血液中心的网站上找到查询电话并拨通，然后得到了上面那段话。在那之前，我一直用献血须知上看到的一至两周才得到结果的话安慰自己。
一、
今年十月的最后一天的傍晚，我在C大献了血，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献血。
血车在十一月左右来我们学校进行为期两天的采血，是我们学校的惯例。而献血是我人生的愿望之一，大一的时候我差三个月十八，未能完成夙愿，因此对于这次献血，我势在必行。
第一天和同学面试兼职去市中心等了四个多小时结果人家说有事来不了了，午饭团了两人餐的烤鱼卖家太实在量太多撑到爆，回来的路上太困睡着醒来公交车已经到终点站了，提着包往回走路上忍不住又吃了很多……总之，回到学校的时候我已经打算第二天再去献血了。路过血车本来只打算咨询一下，结果太激动头一热稀里糊涂就填了单子，回过神的时候右手无名指已经被大夫划破验血型了。捏着棉签憋着尿，深秋的风吹得又紧又冷，银杏叶不住的被卷起又坠下，老天爷简直在故意渲染气氛。等了半个多小时小时献血队伍里的人还依然站在各自的位置，我决定先去解决内急。回来后大家依然站在自己的位置，不知该是喜是忧。总之两个多小时后我终于进了血车里，顿时暖和了不少，可车里直挺挺坐着的十多人，我觉得我又凉下来了。为了赶上一个小时后社团举办的活动，我厚着脸皮插了队，在血袋上下摇晃的十几分钟里完成了我的首次献血之旅。
活动结束后回到寝室，打开献血送的礼品，是个黑白相框，同学开玩笑说人家意思让你献完血就可以直接去了。我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
二、
一天我在网上看到某位杰迷急需O型血，准备留言联系却始终没能点下去。我害怕。
三天后几位同学收到了献血回复短信，因为有同学还没收到，我也没着急，可那天晚上除了我大家都收到了短信，我开始有点慌了。我在血液中心的网站点击查询结果，输了很多次都显示身份证号与献血码无匹配结果。但我转念一想，献血须知上说一周或两周后才能查到结果，也许是我的血被排在了最后面也不一定。我继续等待这短信，手机一震动就算是刚往嘴里送了半截面条我也会马上丢开筷子立马拿起来看，早上眼睛还没睁开呢就摸出手机看看有没有短信，可它们要么是告知我话费余额不足，要么是告诉我双十一全场优惠大酬宾……整整一周过去了，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尤其在上网查了鲜血检查的项目后我觉得我的心里简直有只小鹿在乱撞，心脏抖得地比暗恋对象碰了我的手还要不矜持。下定决心后，我在抽屉底层翻出献血证，打算周日去血液中心查询一下结果。之前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我把献血证藏了起来，现在看着，五味杂陈。
第二天英语半期考试，打开电脑听英语听力，忍不住打开血液中心的网站再查询一次，突然看到首页有免费查询结果的电话，输完号码按下接通的那一刻，感觉就像回到了高考后查询成绩的那天。不同的是，成绩查询过之后我的眼前开满了花，这次，那些花在瞬间被雷劈成了灰。
我强装镇静，想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可我还是忍不住。我借口下雨取消了晚上和姐姐的见面，下午考试忘了带铅笔，厅里几乎没怎么听清，匆匆写完后我提前半小时交了卷回了寝室……
秋日的细雨像唾沫星子一样撒个不停，气温更冷了。想想献完血那天我也是没忍住，献完血棉签一扔就发微信晒了我献血时针头扎进血管的照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
“转氨酶、转氨酶、转氨酶，……”
最近几天睡觉前我不断在脑海里勾绘可能出现的结果以及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该怎样处理。我打过疫苗，去年高考和大学入学检查肝功都是正常的，至于艾滋病、梅毒完全就算了。思来想去，觉得转氨酶升高的可能性最大。难道是我那天吃鱼太油腻使转氨酶突然升高了？没事，转氨酶不合格不一定代表我有病，说不定是作息规律不好，嗯，以后一定要规律的生活，早睡早起，多做运动，远离电脑……都说我太撑了大夫还非说吃饱最好，这下好了，完了吧，300cc血白费了。
结果，被电话确定的告知结果的那天晚上，我突然觉得脑袋发晕发烫，老早我就爬上了床，拿出手机进行每日睡前活动——点图标、刷新、浏览、关闭、再点图标……只是今天无法专心，我开始严肃考虑患上某种疾病的可能性。
我记得初中一同学说她小时候得了肝炎，晕倒在路边她爸妈才发现。上学期我打完三针疫苗啊，可是，有人打过疫苗也不一定会产生抗体。啊，完了完了，一定是我在医院做志愿者的时候感染到了病毒，那些同志手里拿的好像尽是肝病阳性的报告单；不对，我开学的时候淋了几滴雨就高烧了一整天……艾滋病毒会攻击人体免疫细胞，最后让人死于各种其他疾病，好像有极少数患者是通过口腔传染的。难道我那天刚好口腔划破了，刚好有个艾滋病人他的嘴里面也破了，他又恰好唾沫横飞和我说了话……梅毒？啊！前几天上课才讲过接触到病毒携带者用过的马桶、被褥、毛巾有可能会感染病毒，我暑假刚去了青海，万一那家酒店搞好卫生……怎么办？怎么办？如果我得了病，要不要继续待在学校学习？不如我每天戴口罩，吃饭都打包回寝室，也不和同学近距离接触……可这样岂不是让她们不安心？对啊，我都还没想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们。干脆退学算了，可回到家怎么面对爸妈，对他们打击多大啊，而且还把他们置于危险之中，这样太不孝了。而且万一我刚退学没多久这些病就有治疗手段了怎么办？不如休学去旅游？这样岂不是把病毒带到了世界各地？
想着想着我突然一下就明白了高中同桌被通知肝功检查异常时为什么突然就掉下了眼泪，也明白了那些拿着检验单的患者心里是一番怎样的滋味，我们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别人的苦衷，除非我们亲身经历。当然，同学复查结果又是正常。只不过此时我还没工夫想这些大道理。该死的大脑不听话，不住地尽可能往坏的方向走，我越想越紧张。当时手机里正放着披头士的《当我六十四岁》，约翰·列侬用低沉柔暖的声音询问着自己六十四岁时的日子，却没能等到那一天，再想想自己，我的眼眶一下就潮了，哽咽的我咽口唾沫都难。
后来，我睡着了。
四、
唾沫星子，又是漫天飞舞的唾沫星子。
拿着手机地图，我终于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血液中心。沉下心进去，大厅里的人居然告诉我查询处的人今天不上班。也许是看见了我拧成一坨的脸，小哥让我去大厅后面的志愿者之家看看。找到之后，几个办公室的门都开着却没有人。我有一瞬间都觉得老天在逗我，但还是不死心打算去外面找找看，找了一圈再回来，志愿者之家小小的厅里突然就挤满了人，找到了负责人，给了身份证。在她输入身份证号的几十秒内，我的脑海里飞速地重播了昨晚睡前想过的所有可能与办法，却还是选择困难一般地无所适从，感觉神经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正常的呀！”“啊？那我打电话查告诉我说不合格……”“好着呢，你看我这里电脑上显示的都是正常献血。如果不合格，它这里就显示不正常了。”我凑上前去仔细看过了那四个小小的字——“正常献血”。事实上，这是我这几天第一次这么靠近一个人，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在这之前我一直害怕凑太近误了别人，连陪我来的好友我都尽量不近距离说话，走在一起说话我都尽量低着头，想象这样即使有病毒出来也就到地上了。我道了谢出来，却没有丝毫喜悦，电话里的通知还是让我心有余悸，我拿出电话准备再查询一次，正巧帮我查询的那位阿姨从办公室里出来，“你还在这儿……？”“我，我想再用电话查一次……”我有点不好意思，这样显得我不信任她一样，但愿她能理解我的心情。“不用再查了，我电脑上都显示没问题了！”“可同学都收到短信了就我没收到。”“系统有时候会有些故障，短信可能发不出去，放心吧，再别多想了。”“我…..我……”很不争气，我还没说完一整句话眼泪就掉下来了，当着满满一屋子人眼泪它就那么哗哗的流下来了，从眼睛里，从喉咙里，以至于我无法说出一句感谢就赶紧抹着眼泪离开了。呃，这是我本次献血过程中第三次流泪了，除了之前被窝里那次，还有一次是：抽完血猛然袭来的饥饿感也让我滴答了几滴眼泪。
事实上，出了血液中心的大门，我还是拨通了电话，用身份证和献血码查过之后都是“合格”，我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松，我立马感受到了抽动的胃提出的控诉。早上出发时还想着去医院抽血化验，连饭都没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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