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个高,人长得白净,又酷爱打篮球,身板挺得直直的,走路洒脱带风,人又正直善良,待人如同一团火一样热情,时常能看到他穿着球衣在大街上溜达,打篮球出上一身透汗,蹲在街边瓜摊前吃西瓜,连瓜籽都不带吐的,只要碰到熟人,必要硬递西瓜过去,请人家吃,有时候一众球友打累了,他自告奋勇请人家吃西瓜也是常有的事。
小乡镇就那么大点地盘,他穿个球衣溜达上几次,大家就都认识他了,他在这些无意识的举动中成了一个大众人物,又热情大方,颇有一股侠气,甚至还成了一个焦点人物。
那个时候,他都已经23岁了,父母着急着给他找对象,人家同龄人都早早辍学,十七八岁就已经结婚了,都有几个孩子了,父母想抱孙子心切,自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到处托人给他找对象。
他们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是考上学分配了工作,端上铁饭碗的姑娘。至于人长得俊丑,家庭条件咋样都不重要了,按照他们的想法,能考出去的姑娘差不到哪去,只要儿子能看得上,他们没意见。除此而外,他们还要为他把关,那就是一旦儿子相中了谁家姑娘,他们必要托熟人打听打听她们的父母为人咋样,这十里八乡熟人托熟人,亲戚托亲戚,谁家都能打听得着。他们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捉狗儿子得看狗母子”,从这个角度判断未来的媳妇错不了。
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随心所欲。但凡父母托人牵的线,他听听也就罢了,从不放在心上。他觉得好笑,都啥年代了,还说媒?他也 在别人的热心牵线下相了几个对象,可都不满意。
一边是带着叛逆心理,对父母托人介绍的对象不上心,不是过去的同学,就是一个村或者邻近村的女孩,稍作打听就能在大脑里画出女生的大致轮廓来,他就觉着寒酸,在大脑里是排斥的,并且还不自觉地和自己心中的意中人对比,立马就比出她们的寒碜来。于是但凡父母托人介绍的他都一概pass掉,有时候不好驳父母的面子,只推说单位有事忙得很,等回来了再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另一边他其实心里也着急着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只是父母的眼力太低,不合他的拍罢了。
有一次经人撺掇,他相过一个老师。可那个时候社会上对老师是排斥的,都说这老师抠门,还冠以臭老九的恶名,因此在他心里这老师已经打了折扣,带着一副有色眼镜看人,还真就会出差错。
那一次经熟人介绍,他晚上去造访一个女老师,人家是可以精心地准备了一番的,比如画了眉,他却觉得妖,认为这姑娘要掩盖她的庐山真面目,减分项;人家凃了口红,他又觉着人家骚,正经女孩谁涂那玩意,不正经,又一个减分项;还有人家姑娘第一次见面,有些羞涩,有些紧张,想努力用普通话和他交流,怎奈却弄巧成拙,越是想用普通话表达自己的意思,却越是结结巴巴,他就觉着这姑娘有些做,给谁看啊?切!他在外省上学,那普通话可是硬逼出来的,说起来朗朗上口,还真像那么回事。这姑娘的醋溜普通话可就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了,他就觉着她不真实,做!又一个减分项,这一路嚓嚓嚓,自然这事就黄了。
一个女老师在他心中种下的“不良”印象,就让他把教师这个行业给否定掉了。
于是他又把眼睛盯向了卫生院,由于计划生育工作上有联系,便有许多接触这些大夫护士的机会,可别说,这个行业的那些个姑娘好像还真有缘分,他积极、乐观、幽默,又帅气大方,还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整个人似乎都提升了一个逼格,成了那些女孩追捧的白马王子。
谈情说爱这事,可还别说是件技术活,你瞧上人家了,人家可不一定瞧得上你。非得去认识,去磨合,在慢慢的相互了解中决定能否走到一起。
有时候人社会上还会讹传,说什么婚姻天地造,属于你的你不用费劲心思地争取,那都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王生却从心里排斥它,废话!我一个黄土高原的土生土长的穷小子,也只能在这个地方,甚至这个街道的范围内找自己的另一半了,敢情还要找个外省的不成?
再说了,我们这个地方什么都好,气候宜人,四季分明,男人朴实勤劳,女人漂亮能干,有好多的姑娘还慕名嫁给了我们这的小伙子呢。
王生有一个执念,那就是这个对象得自己找!他知道他要什么样的女孩,而且他还很乐观,就自己这一副乐天派,认为凡事无所不能,志在必得的心态,找个对象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卫生院的姑娘一个个似乎只要他一过去,她们总要找个借口和他聊天,有些借着给他帮忙的名义,一路跟着他,把他照顾得都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能感觉到她们的较劲和不动声色的竞争,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想逃脱。这女人啊,得保持矜持,让人欣赏,慢慢发现她身上的美,然后一点一点地积攒,那些美在男人的心里不断沉淀,沉淀,最后达到了他所期望的临界值,然后他才会去探险,去猎奇,看看她到底藏着什么宝藏?
通常这样的探险总有成果,比如那三个姑娘,一个尤其黏他,那种渴望和阴谋都写在了脸上,可他压根就不喜欢她,避之而唯恐不及;
另一个比较含蓄,见了他满脸带笑,还不时用一双眯缝的眼睛扫描他的情绪变化,满满的一脸笑意,对他有那么一点吸引力,他乐意和她聊,从她那攫取一些快乐。
他在摇摆不定中赌了一把,假如他替她到十里以外的镇上给她取了一个邮件,如果他兴冲冲地送回去,假如她还在单位上班,或者他其实渴望她等他,在放长假过年之前两个人再能见一面的话,他就不再犹豫了,他要揭开那张含羞纸,和她正式谈一场恋爱。可是当他兴冲冲地把邮件给她送去的时候,她却于前一天下午回家去了,那一刻他断然决定和她只做个朋友,不再在她身上动过多的心思;
第三个姑娘却是他心里最喜欢的,皮肤白皙,眼睛有那么一股灵气和神气,尤其是那张能言善辩的嘴,他常常甘拜下风,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凡是总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就算是歪理,到她的嘴里都能把它矫正成真理。
尤其是他提出一个什么话题,她总能够能接上茬,而且还就是他要的那个结果或者那个答案,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暗暗称奇,就连斗嘴他也和她斗上一阵,多半他辩不过她,两个人哈哈一笑了事,每一次他总能从她那捞取那么一点快乐,这快乐积攒多了,他就生出了好感,继而就是爱意。
让他始终有些缺憾的是她有些瘸,好像是小儿麻痹后遗症,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看得尤其明显,这让他纠结了好长时间,但最终还是喜欢和爱占了上风,他时常想起他们在一块斗嘴,每一次都让他心花怒放,都能把他集聚在心里苦闷一扫而光,每一次似乎都能让他脱胎换骨,获得一次新生,这样的感觉太美妙了。于是但凡一有时间他总是没事找事地想到她那去溜达。
要知道那个时候,这女孩能考上学,又能分配到正式工作的姑娘可并不多,他这边不断地去找人家姑娘聊天,明眼人就能看到是怎么回事了。那边就有人就有人挖他的墙脚,他这边在明修栈道,人家在暗渡陈仓,就有卫生院的一个大夫借着工作之便上了她,然后就传出风来他们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都打算要办婚礼了。
他却还不死心,就让他的同学去游说人家姑娘,探探口风,结果人家说的很直白,我们之间没有缘分。奇怪,每一次两个人见面都相当轻松,言语交锋都成了他们两个的标配,每一次两个人都意犹未尽,感觉待在一起的时光倏忽间就过去了,那种相互吸引相见恨晚的情绪都写在各自的脸上,怎么就没缘分了?
那段时间他还真就像失恋了似的,虽然还没有和人家没有正式确立恋爱关系,但由于他的嫌弃让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人家那个大夫已经行动了。
可那又怎么样?他和她独处的机会多的是啊,有那么一天晚上,听说她感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他还带了水果过去看她,她躺在床上,发着高烧,已经用过药了,发点汗就会好的,她还在安慰他,并对他的看望流露出感谢的神情,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的床边,静静的看着她,两个人没有了往日的斗嘴场景,她显得有些微弱,疾病折磨地她的声音细细的,没有了往日的彪悍和斗志。
他们聊着天,一个人提起一个话题,另一个人接下去聊,隔着一会儿又不知谁另起了一个话题接着聊,就这样足足能聊两个小时。她努力地打起精神陪他聊,他都有吻她那性感的嘴唇的冲动,但终于没有,他要把这美好的一刻留给他们真正牵手的那一刻,而不是在她病怏怏的时候。
他又何尝不知道她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和一个男生在谈恋爱,而且早就破了戒,在那方面她不是一个保守的女孩,有时甚至有些过于开放了,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还听说过她的小儿麻痹后遗症其实挺严重的,一遇天阴下雨,那腿就疼,严重的时候甚至还得躺着动弹不得,
但是几乎所有这些所谓的缺陷在他的眼里都不算什么,比起两个人在一起琴瑟和鸣,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相比,这些真的都算不得什么?
他都能无视她所有的不是,而她却要接受那个大夫的求婚,甚至还把自己毫不保留地给了他,这到底是为什么?甚至连他都已经知道他的捷足先登,他仍然坚持要和她建立男女朋友关系,为下一步进入婚姻做铺垫,而她却终于还是婉拒了他。
虽然说经历了恋爱场上的风风雨雨多了,因此凋谢的爱情花瓣洒落一地,他尚且没有多少遗憾,痛是痛了,疼是疼了,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烟消云散了。可这次他是动了情的,可却依然一地鸡毛,他对自负的自己产生怀疑了。
眼看着那些个倾慕她的姑娘一个个都名花有主了,而他自己却看着心爱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击倒了。
那个还在等他的女孩又一次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这一次他回绝得不拖泥带水。即使自己找不到对象,也绝不会将就!即使自己被甩了,也绝不会回过头去,接受别人的可怜和施舍。
他对自己的一再退让,一再私自挪移底线感到吃惊,这都是怎么啦?别人感情上的伤痕他能义无反顾地擦掉,别人的身体缺陷他在心里在不断为她弥补,甚至对别人的不正当竞争他也要满怀信心去抗争,一个骄傲的人做到了如此卑微,却还得不到女神的垂青?他的盲目自信又一次被击倒了。
可他没有想过,他能从自己心里擦掉她的污点,但她却不能,因为都在那放着呢,干嘛费尽心思地擦它,多累啊;她的身体缺陷连她自己都觉着是个负累,他能不嫌?再说了跟个中医大夫,一旦她的病发了,他还可以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为她疗治,而他那股热乎劲过去了以后,多半是剩下嫌弃了;还有她之所以还在选择当中,却让所谓同事的大夫破了戒。
而那个傻瓜一样的王生却连她的手都没摸过,说明他是一个处男,一个很正统的人。那么他到底能否对她那些不堪的过去装着啥也不知道,也很难说,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与其有这么多的雷区需要自己小心翼翼地绕着走,让自己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不敢见光,生怕那一天那颗雷不小心被踩了就会炸得她粉身碎骨,到那个时候她再回头可就为时已晚了,还不如就和这个其貌不扬,有些木讷,个头矮小的同事裹在一起,一路搀扶走过一生,又何尝不是最优选?
心里是有太多的不舍,但那又能怎么样?那怕生活给了你好多个答案,那也只是供你选择,正确的却只有一个。单选题,选a就不能选b,选c就不能选d,她这样反复权衡,选出那个适合她的答案。
但有一点她确信,那不是最优解,永远都不是。
那只是一种苟且和权衡利弊的游戏,最终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她还得去寻找,用一辈子去寻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