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原名查海生,出生于1964年3月24日,卒于1989年3月26日。
这个出生于春天,又离开于春天的诗人,和春天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海子笔下的春天植根于过去,是一种充满回忆的话语。他表达着对于过去的怀念,在春日暖暖中包含着对于温热的故乡的回忆,在春风解冻中记载着对于母亲与大地苦涩而褶皱的泪水。
“突然想起旧砖头很暖和
想起河里的石子
磨过森林的古鹿之唇
想起青草上花朵如此美丽如此平庸
背对着短树枝
你只有眼泪没有言语
而我
手缠树叶
春天的阳光晒到马尾
马的屁股温暖得像一块天上落下的石头”
旧砖头、河里的石子、平庸的花朵、短树枝、马的屁股,这些看起来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物,但是正是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小事物,在海子的眼里,都成了他对于过去的故乡的春天里的生命的记忆。可是旧砖头虽然暖和,花朵虽然美丽,马的屁股却“温暖得像一块天上落下的石头”。石头是冰冷的,它并不温暖,“落下的石头”意味着,这些曾经美丽过温暖过的生命,都早已不存在了。
“美丽在春天/疼成草叶”,在我们的直观世界中,美丽只有在冬天或者秋天才会“疼成草叶”,而它之所以会在春天就变得如此,是因为春天的美丽和春天的生命已经遭受到了破坏,所以一切的春天的美丽的生命都会感到疼痛。海子说,“春天是农具所有者的春天”,然而在海子所生活的这个时代,“农具所有者的春天”就已经离他远去了,而他所怀念的正是这种已经逝去了的春天的生命。
逝去的春天已经逝去了,无法再出现在诗人的眼前,这让诗人感到寂寞和痛苦,可诗人偏偏对春天充满了渴望。对于诗人而言,春天是一种力量的增长,是一种欲望的生发与膨胀,是一夜之间就会改变的世界。但是诗人对于春天的欲望,却似乎被某种东西压制住了:
我感到魅惑
我就想在这条魅惑之河上渡过我自己
我的身子上还有拔不出的春天的钉子
扎进人身体里的钉子是会让人感到痛苦的,而诗人就生活在这样一个被自己所热爱的东西所伤害的世界里,这种伤害不是浅浅的伤害,是深刻的伤害,以至于这“春天的钉子”都无法从诗人的身体里拔出。也许正是这样,诗人才只能“居住在冬天和春天之间”。他想要到春天去,却达不成自己的愿望;他想要寻找春天里的自己幸福的生命,却一无所获。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放弃幸福,或相反,我以痛苦为生”,因为“春天啊/春天是我的品质”。诗人自己的生命和春天融合在了一起:春天的品质,慢慢地变成了诗人的品质,春天让春天的生命变得膨胀,也让诗人的生命变得膨胀。可他仍然只能“居住在冬天和春天之间”,而不能“居住在春天里”。
海子对春天有着无限的向往和憧憬。灯给诗人带来光,诗人也热爱着灯,就像他热爱春天一样:
灯,从门窗向外生活
灯啊是我内心的春天向外生活
火种蔓延的灯啊
是我内心的春天一人放火
在诗人的眼里,春天已经成了他自己,长在诗人身体里的春天的钉子拔不出,即使拔不出,他也仍然努力“向外生活”。他在“向外生长”着,同时也在思考着:思考着关于春天的过去和春天的未来——也许更是在思考着自己的过去和自己的未来。思绪本是可以自由自在地畅想,自由自在地飞翔的,然而海子的思绪没有:
我的思绪烂在春花时刻
我坐在那里
一动不动
我看到了那么多的惆怅和迷离
“白雪抱你远去/全凭风声默默流逝”
“这是春天/这是最后的春天/它们去了何方?”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是为了什么?”
怎样的激烈都无法消除心中的痛苦,既然如此,那就回到平静的生活中吧,回到“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舒缓、轻松的生活吧。未来或许还有很多种可能性,“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得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么,你所说的曙光,它究竟降临了吗?
春天好像和海子开了一个玩笑:“第一个想法是春天/春天却随花朵落去”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最后我被黄昏的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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