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凤姐那年我11岁。她是我本家的一个哥哥通过人贩子买来的贵州媳妇。虽然本家哥哥早到了而立之年,但凤姐只有16岁,她说她叫王小凤,于是我便喊她凤姐。
16岁就做了媳妇的凤姐,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带着童真,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辫了两条油亮亮的麻花辫;凤姐身材标致,个子匀称,走过去惹得本村一双双眼睛都随着她走,直到她消失在路尽头。那时候我觉得凤姐该背着书包或者和我一样拿本书在村子河边读书的,我能幻想到凤姐读书的影子映到河边有多美。
母亲总说我,真是小小年纪读书读傻了,同龄不同命,人啊,就得认命。
我被凤姐半童真半成熟的美吸引了,每天放了学做完作业,就找她玩。
那时候的凤姐经常一边纳鞋底一边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冲我招手:美英,来,来我家拉呱!我便撒欢似的奔向她家,和她叽叽喳喳的拉呱。
我看着她和我一样稚嫩的手问她为什么不上学?她说,不是每个女孩都能进学堂的,何况我们迟早要嫁人的,上了学也是浪费娘家的钱,倒不如早早嫁人给娘家赚点钱好。
那时候我不明白她嫁人和娘家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就喜欢找她聊。她给我聊的最多的就是她不喜欢老家贫穷的生活,所以甘心被卖到山东做媳妇。当我问及我哥哥比她大许多她不介意吗的时候,她总是沉默。然后她忽然一转话题:不如,我把你也卖了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滋味啦!
我就笑着捶打她,那时候总以为这只是个笑话。
那年夏天一个闷热的午后,凤姐说要带我去河边挖扒地瓜。我娘叮嘱过我不让我夏天去河边(因为我们村到处都是玉米田,她说那里面容易藏坏人)。我说要给娘说一声,凤姐告诉我别给我娘说跟她去挖地瓜,就说和我同学去。
我听了她的,在娘睡眼惺忪中快速的拿了篮子便跟凤姐出来了。
当我们快要走到村外的小河时我听到了娘的呼唤声,我下意识响亮的回应了一声,凤姐赶紧堵住了我的嘴巴。
我有种不详的感觉。
当我娘喊我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凤姐不仅不让我回声,并拉着我疯狂的向河边跑。我问为什么?她说,你娘会告诉村民咱们偷地瓜的。
河和我们现在隔着一大片玉米地,凤姐把我拉到玉米地,扔掉了篮子和铲子,她用力地扳着我的肩膀,黑黝黝的大眼睛依旧美丽,只是当时我看不懂了。
她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听着,美英,我要把你卖掉,不,准确的说我和你一起再换一个村庄,我也会再次被卖掉。但是以后咱们还可以在一个村里,比如你做张家媳妇,我做李家媳妇。卖你的钱你可以给你娘寄回来……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只知道此刻我很危险,我要被她卖掉做人家媳妇了!
我哭着求她:“凤姐,我才11岁啊,求你啦,不要卖我,你也不要走,我哥哥对你挺好的,你要不愿意跟我哥哥,你上我家过,我让妈妈收你当闺女。”
“说什么都晚了,卖咱们的人就在河边,船已经备好了。”她把脸一扭,倔强的说。
“娘,娘,我在这里,在河边的玉米地里,娘,听见了吗?”我趁机大喊起来。
只听见后面呼呼啦啦玉米桔倒地和几个男人安慰我娘的声音。当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凤姐丢下我风一般跑了。
我娘带着几个村里的男劳力赶到的时候,凤姐已经做上船渐渐看不见了。我娘和村里男劳力说着“早就看她想跑了”、“那么小的孩子也忍心带走,美英还天天跟她屁股后面玩,以后都警告村里小姑娘,不要和外来媳妇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有点庆幸凤姐没被村民抓到。
我哭晕在娘的怀里。
后来我听说,凤和她同伙各自找好了“目标”,我侥幸逃脱,但是邻村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被凤姐的“同伙”带走了。
那次之后我不仅晕倒了,还感冒了许久,
病愈后我变得沉默寡言,不仅不喜欢跟外来媳妇聊天,就连本地的媳妇我也退避三尺。睡觉的时候我总问我娘:为什么我对凤姐那么好,她还要把我卖掉?
我娘说:因为她是人贩子。
人贩子是什么?
人贩子就像菜贩子,不同的是菜贩子卖的是人人需要的菜,是正经生意。人贩子卖的是人,是违法的。
那凤姐是不是将来要坐监狱啊?
母亲搂住我,说“这是她的命,睡吧。”
我16岁那年初中毕业,也是暑假,我听本家哥哥说凤姐被抓起来了。她这几年一直辗转卖自己,连同她嫁过去的村庄的小姑娘,她卖的人足够她做一辈子劳的。
那时候我已经懂得人贩子的含义,对凤姐的印象也逐渐模糊。但是当听说她被抓起来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一紧,问哥哥:难度她就没给谁家生个娃娃吗?
哥哥说,没有,她估计吃了不能生育的药,她的目的是卖自己赚钱,而不是养娃娃拖累自己,有了娃娃她就不舍得再换人家了。
说完,哥哥便遵地上大口大口的抽烟。不知道他是不是如我一样担心凤姐的牢狱生活?
岁月流转,转眼我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凤姐的事早被村民遗忘了,只是每次回娘家看到本家哥哥的时候眼前会有一个闪着乌黑眼睛的高高个子的美丽姑娘对我说:美英,来,来我家拉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