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值2020年春节期间，国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为新春佳节做准备。那些长年漂泊在他乡异地的求学者、供职者、打工的、经商者、走亲访友的、游山玩水者……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像辐条汇聚于车毂一般，奔赴家乡。然而，让国人都始料不及的，是一场可怕的灾难突然悄无声息地降临人间，正吞噬着无数生命，这便是新冠肺炎病毒。
柱子，便是这打工返乡潮中的一员，是在首先爆发疫情的省份里偏远的一个城市里打拼者之一。两年来，为了多点积蓄，养家糊口，没有找机会回来和妻儿团聚。
光阴荏苒，星移斗转，日子过得好快。这不，时下又临近了2020年关了，柱子打算回家看看。于是，背起行囊，满怀喜悦，归心似箭地踏上了北去的客车。
让柱子做梦都想不到的是，他前脚走，身后所在省份的省会城市(回家途中需要在此城市转乘车)，一夜之间便爆发了一场空前的百年不遇的灾难——新冠病毒疫情，如洪水猛兽！震惊国人！于是乎，一时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紧接着，举国上下全民动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时地行动了起来！一场严厉的疫情防控措施迅速出台，如泰山压顶之势，全覆盖到城乡各个角落。一场防疫攻坚战，声势浩大地而又史无前例地打响了，势头一浪高过一浪。
“柱子，你走到哪里了？若没走就不要回来了”妻子玉莲在手机里急急地关切地问丈夫。
“我已坐上车了，半路上……”柱子在嘈杂的车厢里大声回应玉莲，说。
“咱们村也被封了，道路也不通了，人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哦，这么严重啊？”
“是啊！镇里村里干部都……都……上门通知了，知道你从重点区回来，要马上给你腾房让你单独住，我们娘仨住在堂弟乐娃们家的空房院里(乐娃们一家，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不在家)……”玉莲上气不接下气地、喋喋不休地说着。
“不管咋说，大势所趋，咱听政府的……回去再啰嗦吧，车上听不清啊……挂了吧……”柱子安慰玉莲，说。
就这样，柱子风尘仆仆颠簸一路，次日中午，刚到家乡的戒备森严的车站，就被地方政府防疫的工作人员给“拦截”了下来，并快速地把他“保送”到家，在他自己的久违的独家院里被“居家隔离”了。
二
柱子的独家院两层楼房，楼门头外，早已悬挂上一条两米多长的大红横幅，赫然写着“正在居家隔离，请勿打扰，举报电话XXX”一行耀眼的黄漆字。”门口已张帖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疫情防控知识、通知、致返乡人员一封信及各项防疫政策传单。
“疫情这么凶！这么猛哟！简直叫人……嗨！”柱子纳闷，长长地叹着气，一路高兴的心情，一落千丈，沉入低谷。
疫情突发，迅速扩散。为遏制这种势头，许多地方，不得不实施“硬核”措施：封城、封村、封路等等。这不，柱子的村也被封了。大小道路断了，家家户户闭门宅家，返乡人员，尤其是重点区返乡人员，居家隔离，落实了严厉的"五帮一”措施。于是乎，三千多人的大村，瞬间一下子静态了下来，真是不可思议！村里大小主次道、田间地头没有了人影晃动，更不提走亲访友的。村路口由全副武装——着防护衣、戴着浅蓝色口罩——的工作人员把持。一辆庞然大物的大铲车横卧于进村主干道中央，俨然成了断路的“拦路虎”。严格落实戴口罩、测体温、登记、扫码等一系列必检措施，严把出入村里的所有车辆及人员；所在的乡、村街道的门店、超市暂闭，由各村迅速成立专业采购队，每天统一采购，把生活用品分发到每一户。
形势咄咄逼人！再刷刷手机、看看电视上的新闻，一天天的异常严峻的疫情形势，不容乐观，令人揪心！柱子心里每天都像敲着小鼓，既恐惧又暗自庆幸——恐惧的是自己身上还不知道是否黏上了那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可怕又可恶的“病毒魔鬼”；庆幸的是上天保佑，自已回来得太及时了！若再晚一步，可就“有家难回”了；再看看许多工友们，因疫情滞留异乡，过着那慢长的、遥遥无期的而又令人焦虑不安的疫情生活——那处境、那心情、那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滋味……不言而喻，而自己虽然被“禁闭”在家，暂时不能自由，但毕竟身处家乡，心安于自己温暖的家里，还有妻儿近在咫尺。这与工友们相比，天上地下！幸福啊！知足吧。柱子每天就这么思想着、回忆着，一天一天的煎熬着，度日如年。
想着小时候，上数岁人讲那“人传人”的陈年旧事，他和同龄人一样，不信那“邪”，简直是“天方夜谭”、南柯一梦、无稽之谈，而一笑了之。只有“鸡传鸡”、“猪传猪”的，哪有“人传人”的事情呢？要么是老人哄孩子的，要么是危言耸听、胡说八道的！可这次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应验”了老人们的传说！新冠肺炎病毒，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瘟神，竟然突兀地降临到人间，降临到自己的身边！多么可怕呀！简直是身处“太虚幻境”，叫人难以置信！
可现实终归现实！那不是童话梦境！柱子从梦幻中走入现实，高悬着的恐惧之心，慢慢地从天上落到了地上，平静了下来，思讨着：“政府做得对，应该隔离！一旦有情况祸及亲人、乡亲们，那可真正成了千古罪人！”
三
柱子家，成了重点关注的对象，每天由“全副武装”的防疫人员上门消毒、量体温；每天村里采购人员把他所需要的生活必须品打理成包，送到家门口；每天贤惠的妻子及时把一日三餐的可口饭菜，及时放到2米多高的院墙顶(院墙跟放有一把矮凳子)的平台上，高声脆叫一声：“柱子，开饭了！”。
“这日子过的！真舒服！”柱子自言自语地说。自从柱子回来被隔离在家，他没有面对面地见过妻儿，“隔山买牛——两不见面”，只能在手机上视频亲热了，对着屏幕飞吻，让声音在空中“约会”。柱子是个谨慎人，遵守生活规则，生怕自己身上携带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家伙”传染给家人及善良的父老乡亲们。于是，不等干部说，叫妻子从楼门外上锁，钥匙交给三爷(村支书他叫三爷)，里边他把楼门也上锁，钥匙也交给三爷——“双保险”，并嘱咐妻子、女儿、儿子都不准靠近院子周围，除了定时来送饭的。
柱子的妻子玉莲，贤惠能干，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农活、家务、照料儿女全拿，是农村那种泼辣、开朗、能说会道、快言快语之妇。谁和她东家长西家短，只有她滔滔不绝，娓娓道来，没有你插话的份。而柱子则是个木讷之人，说话唯唯诺诺，做事犹犹豫豫。恰恰是“弯刀遇见瓢切菜——正合适”，两人也算是“天上比翼鸟，地上连理枝”那种恩爱夫妻，天作之合。夫妻俩好开玩笑，笑死人不偿命。
这不，这天玉莲又袅袅娜娜走来给柱子送中午饭：“猪仔，食来了，热腾腾的，还有美酒加香烟，大冬天哩，你就趁热吞吧，舒心地喝吧，快和地抽吧，别闷着……”直接把“柱子”谐音成“猪仔”吃食！接着院外禁不住爆出一串开怀的大笑声——那声音脆生生的、甜丝丝的，沁入人心，清凉爽快！
快和的笑声、愉快的心情很快传染给了柱子，柱子开始憋着气，一声不吭，只窃笑着，接着听外面不笑了，便学着《西游记》中猪八戒的腔调，捏着鼻子，一本正经地粗声粗气地哼哼着：俺老猪……知……道了，就一头猪，急……急……急什么，用不着抢食吃，先放那吧！嘿嘿，嘿嘿……”柱子愉快地笑着。听到院内有反应，院外又起劲地怨声载道起来：“你这猪(柱)呆子，回来干啥啊！尽给我找麻烦，见天我像丫环一样伺候你，你这待遇可不低哟！大干部哟……“
“等我‘释放’了，也好好伺候伺候你……哈哈……”柱子仰天大笑不止。
“我可没那福气，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吧！养个肥肥的猪八戒！”妻子戏谑地说着，扭摆着高挑的身子走了。
柱子整天呆在院里，自我消毒：给行囊、全身衣服、所有用具等喷药消毒，只差没有把脸和头喷药了。尤其是每天都要把内外衣服换洗一遍，深恶痛绝地要将那“莫须有”的病毒杀死。自寻烦恼之后也得自我放松一下，“今朝有酒今朝醉”，“莫让金樽空对月”。于是独自快和地喝着小酒，悠闲地吐着长长的蓝蓝的烟圈，慢不经心地观看着电视剧，或打开手机听着那类同《有没有人告诉你》的流行爱情歌：“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的日记里哭泣……”。
四
高兴之余，有时也着实想见见伶牙俐齿的女儿和机灵聪明的儿子，于是就电话妻子，然后“噔噔噔”地猴一样快地窜到楼梯帽顶，来个实景观望：叫玉莲把孩子们带到离院子三十多米远的光秃秃的老槐树下，让自己瞧瞧孩子们的模样和每天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妻子的芳容，好一睹为快！
“爸，你给我买玩具没有？”
“爸，你给我买新衣服没有？”
大儿子和小女儿争先恐后地用双手卷成“喇叭”，红扑扑的稚嫩的小脸，似仰望天上的星辰一样，仰望着远处“天上”黑不溜秋的爸爸，尖声叫着。
“爸都给……给……你们买了，放心吧，还有好吃的，但现在不敢……敢……吃，有"毒”，我得给它们消消毒才行，不急。你……们……好好学习，听你们妈的话，要不然……”他的声音不断被逆来的寒风切割着，吞没着，时断时续。
"要不然，你们别想吃好东西、穿新衣服……”两个调皮聪明的小布点“格格格……格格格”地跳着蹦着，前仰后合，露着豁牙嘻嘻地笑着，把爸未说完的话接了过去。“这小家伙们，真逗！”柱子欣慰地对孩子们笑笑，大手一挥：“回屋里去！我身上有`毒’，白叫风把毒刮到你们身上就不得了了！”他语重心长地又嘱咐了一句。玉莲绯红着脸，在孩子们旁边守候着、微笑着，那笑靥里盛满了笑意和深情，不时地一会望望活泼的孩子，一会又看看“空中”的柱子，接着领了柱子的“命令”似的，微笑着领着孩子走开了。
“这日子过的！牛郎织女的！何时是个头呀！”柱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子，怅然地一边下楼，一边喃喃地说。
一天，柱子正在屋里喝闷葫芦酒，忽听一声雷吼：“柱子，你娃子总算幸运到家了，舒服不？”老支书三爷还是那粗嗓门高腔调，巡逻来到了柱子的楼门外。
“我太舒服了！三爷！只要不给你脸上抹黑，我啥都愿意。”
“好，你娃子心里明白就行！等`期满’了，我亲自来开门“释放”、迎接你！到时候咱爷俩喝个一醉方休！不叫你喝得扒桌子底下喊玉莲才怪呢！这几天你娃子先忍一忍，莫老想着和玉莲见面亲热……我走了，噢……”
"好！好！好！谢谢爷们关心我，我好酒好烟等着伺候你啊，哈哈哈……哈哈哈……"柱子对着楼门上空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双方的揶揄调侃的声在空中飞来飘去。老支书每天对全村的“重点对象”巡视一遍——安慰隔离户，寻求帮助，征求意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慢慢熬着溜走，太阳每天仍逍遥自在地东升西落着，不急不缓，一晃就过了隔离期，柱子应该“解放”了。可柱子关注电视上每天的新闻，疫情依然严重，心中沉重不安！为了安全起见，柱子视频三爷，恳求三爷再给他个隔离期。三爷面对视频中的柱子，先是一愣，后是大喜！呵呵地笑着满口应许：“行，你娃子明智啊！特殊时期，爷们就来个特殊对待吧！”。
就这样，柱子，像产妇一样，“月子婆娘”地晃晃悠悠地坐了一个月的“月子”，“满月”了才被解除隔离，终于和妻子儿女们幸福地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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