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的作息像是被太阳下了咒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里就是一处小山村,家家户户以务农为主,但也不乏有靠副业维持生计。
村东孟老八是做豆腐的,人送外号豆腐匠,这名号来自他爹,因为他爹人送外号老豆腐匠。小小一处豆腐房不仅美味了全村的家家户户,做豆腐时榨出的卤水配上饲料也滋养出一头又一头白白胖胖的小猪。这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养猪,也不乏有赵老三,李老四这样的养猪大户。
临近8月了,又是一年里丰收的时刻,无论是婆媳不合还是邻里吵架,都不能平复挂在乡里人脸上的笑容,同村人打招呼都变得格外热情,可有一家人就格外不同,那就是村西的张二。
一日清早,村西张二起床后就挑着两只空桶走出家门。一出大门,左望望,右望望。眼里流露出喜悦,随后就变得失落。喜悦的是没看到人走动,也就是今天去豆腐匠家挑卤水他能第一个。失落的是他怀疑自己太早了,去豆腐匠家可能要等很久,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句讲烂的俗话让他犹豫的脚步变得义务反顾。
两边的水桶像两头撒欢的毛驴随着张二的步伐吼叫又跳跃,这让一个人的张二路上倒也不寂寞,偶尔声音小了,摇摆的不那么厉害,张二就小跑一下恢复到他喜欢的节奏。
他抬头看看太阳,又朝豆腐匠家望望,烟囱还是没有动静,索性就停了下来,把扁担放在地上,自己坐在路边的杂草上,习惯性的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他眼前的是一片玉米底,嘴里就叨咕着:“孟老六今年又不少赚啊”。又看到玉米旁边的黄豆,清晨的露水让豆粒显得格外精神,随之嘴里又念叨起:“唉,黄豆价格又涨了不少”。他家的地头在这条路的尽头,他向着尽头的方向转头,可随之又闭起了眼睛,下一刻又把头收回,然后低下。因为那是一片什么都没种的空地。
早年的张二是十里八村收废品的,因为这份副业的独一无二,使张二每年都是金银满钵,几年下来家里的土坯房换成了瓦房,牛车换成了十里八村第一辆三个轱辘的货车,最初的默默无闻也变成了人前人后的谈资。人前谈的张二赚的钱赚在吃苦与头脑上,可人后谈的张二赚钱是赚在那杆永远不平的秤上,赚在张二那不知羞耻的心上。 张二的秤是不平的,张二的心也不知羞耻的,但张二对金钱的渴望与乡亲们对他这份副业的需求使这一切仍旧有条不紊的运转着,直到那一年那件事的发生。
某个亲戚和张二提建议说种大烟很赚钱,张二听取亲戚的意见,在家里的土地上种满了大烟。等到秋收时,有买家听说张二种了大量的大烟,便在第一时间和张二取得了联系。张二满心欢喜邀请买家来自家地里查看大烟的质量,买家很满意,而且在当天就确定收购价格,随后就签了收购合同,光是违约金就足足有1万块,并定于第二天前来收货。事情的顺利以及对即将到手的一大笔钱让张二全家都感觉到生活的美好,张二在那晚喝了很多酒,醉后的张二并没在家早早休息,而是走出家门逢人便讲,身体的平衡很大程度归功于脚下的速度。走累了的张二,说累了的张二,已经抵制不住酒精发酵了的张二,那晚睡的很香,很香,香到对那一整夜的大暴雨没有任何感知。
大暴雨毁了所有的大烟,这是全家人一整年的心血,那份合同也掠走了张二多年的积蓄。这场暴雨因张二有了神话色彩,张二也因这场雨再次成为乡亲们的饭后谈资。此后,张二不再去收废品,那片地也未在种过任何东西。
此时,流出汗水的张二意识到太阳已经高升,回头看去豆腐匠家的炊烟渐渐向上升着。张二站起身拿起地上的扁担放在肩上再次出发,两只水桶活蹦乱跳,路经空地,他便低头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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