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环游记》中说一个人的灵魂需要靠亲人的记忆存在于另一个世界。我是无神论者,可我又笃信这个传说。关于姥姥,我能回忆的很多,可是都那么模糊,甚至我怀疑好多都被我忘记而不自知了,时间总是无情。
明晃晃的夏天,树荫下,一张草席,一把蒲扇,我趴在席上一边按死一只只路过的蚂蚁,一边听姥姥讲那些车轱辘话,“你姥爷跟着刘邓大军跑,也不知道是哪儿,就听见耳边的枪炮声,谁敢抬头再看看,就是往前冲……那子弹不长眼啊……你二舅还光屁股在院子里跑呢……地方政府安排你姥爷回来当官,他把名额让给别人,回来没多久就没了,我那床上都是血……”,姥姥说着说着就揩揩眼睛。
我该上小学了,姥姥在书包上缝的红五星闪闪发光,同学们都羡慕极了。姥姥拿着我的笔写几个字又开始念叨:“跟着部队时候,让我们妇女上习字班,我刚学会这几个部队就又转移了。”她让我好好写字,将来就可以读信给她听了。记忆中姥姥教我画竹子,我觉得那是我看过最栩栩如生的竹子了,当然,是用树枝画在地上的。
哎,那时候我真是不懂事,老是玩姥姥的发卡,那种黑色铁质的带按扣的发卡,她放哪里我都能找到偷偷按上几下。姥姥夜里纺线,妈妈织布,我觉得木制的工具真是神奇极了,好久也没有弄懂棉花里怎么就出来细长结实的线呢!小时候的催眠曲就是姥姥的纺车声。
姥姥是半解放脚,裹了一半又放开了,姥姥个子大半裹了的脚也不小,她自己说的干活有力气能走路。从她家到我家十二里路,农忙时天不亮就跑来了,给我们做好饭吃完洗刷完她就得回家,家里有三个小孙子跟我们姊妹三个一样大,农忙不结束她就得天天这样跑。四季的风吹着她的偏襟蓝布褂,扎裤脚的黑棉布裤,小方手帕里放的两块老冰糖是我当年想她的主要原因。她说她惦记二闺女家仨孩子,二闺女苦得多帮帮她。当时不懂,现在想起泪眼婆娑,她又何尝不苦呢?
秋天里,我跟着姥姥去地里捏豆子,她说这么大粒的粮食,掉一个都可惜的很呢。可是一天到晚捏豆子也顶多有一碗,我觉得太慢了。到了冬天,姥姥总是跟变戏法一样给我家抗来半麻袋豆子,让换豆腐吃,那时我就会很惭愧。
小时候最不喜欢跟着姥姥吃西瓜,总是嫌弃我啃的不够干净,可是她还给邻居分几块去。她对我妈说:自己吃填坑,人家吃留名。后来,邻居经常给我们送尝鲜的食品,总是说起姥姥,都满是感激。妈妈把这话说给我听,我体会深意就讲给了我的女儿听。
后来,我恋爱了,老公家离姥姥家只有两里路,我跑过去告诉姥姥时,她很高兴,但是已经动了一次手术的白内障眼睛看不出来我早已泪流满面,我说我要带着老公天天去找她聊天。我满怀希望好好孝敬姥姥,可是最终留下了“欲养亲不待”的遗憾!
如果灵魂是因亲人思念存在的,那么姥姥在另一个世界就要长生。我想您了,姥姥,在画竹子时,在秋收时节,在听红色故事时,在吃西瓜时,在去民俗博物馆看到纺车时,在我教孩子们要为他人着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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