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龄教学让我备受折磨，我决定按年龄分班。年龄大点的孩子由我来教，想极力培养几个苗子可以教小孩子。
桂香一直以来帮我料理学校的琐碎事，我劝她编入大班学习，期望她能学好了教小孩子，如果可以的话，还能当个民办教师。她一直很沉默，沉默代表了她的语言。
大班还有李麻子家的，他的名字实际上叫李二斗。李二斗生的那年是饥荒年，李麻子天天念叨：“要是有二斗粮食就能救命啦！”李二斗的名字就这样产生了。从小皮包骨头的李二斗到处光屁股跑，李麻子说李二斗将来可是有万斗粮食的大户。李麻子把关于生活富足的幻想都倾注在李二斗身上。
李二斗脑袋灵活，虽然上学晚，但是学得很快。但是李二斗总一副丢儿郎当地样子，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喊他过来商量件事，说：“李二斗，你学得快，能不能教小孩子？”
李二斗扬起嘴角，说：“教小孩子？叽叽喳喳、哭哭闹闹的，那很烦的。”
“女孩子们安静些，你教女孩子，怎么样？”
“好吧！”李二斗露出一丝媚笑，我没读懂他背后的意思。
学校的秩序好起来，每个班都能有条不紊地上课，我是各个班的主讲老师，还安排了几个小老师管理和教小孩子。我比以前更忙碌了，正常课之外，还要在课余教小老师。我根本没有注意到桂香。
桂香自上大班以来，总是愁眉苦脸的，比以前更加沉默了，就像是个空气人。我忙于工作，没有注意。只是一天，她抹着眼泪烧水，我发现她脸上有很多手抹去的泪痕，感到有什么不详的事发生了。
“桂香，发生什么事了？”
桂香一言不发，抬头望了望我，又低下头去。
“你不想留在这？”
“我没有地方去。”
“那什么事让你难过？”
“我......我不想上学，别让我去大班了吧！”
“为什么？读书不好吗？”
“我......我还是呆在这，烧水做饭，做活我都行的。”
“读书更重要啊！将来当了老师......”
“我怕......我不想去上学——”
“到底为什么呢？”再问她，她也低着头不说话了。
吃完饭，我还在学校备课。听见“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进来的是张盼男的父亲。张盼男家三个女孩，盼男、惜男、有男，三个女孩的名字都有“男”字，家里却没有一个男孩。在村里，家里没有男孩的，就是没有后人的，是要被嘲笑的，头都抬不起来。张盼男的父亲把大女儿送进学校，想着她能挣口气，吃上“皇粮”。他气冲冲走进来，看到我，大嗓门就喊起来：“你们这是学校还是流氓窝？！”
我赶忙站起来，疑惑地问：“您是张盼男的爸爸？”
“就是！我就问你，你怎么当老师的？学校培养流氓吗？”
“什么意思？你有话慢慢说，肯定有些误会。”
“误会？我亲眼所见，我快要被气死了！”
“你看见了什么？什么要把你气死了？”
“李二斗！王八羔子！跟她爹一个怂样！”
“李二斗怎么了？”
“怎么了？你学生在你眼皮底下耍流氓，你都不管吗？！”
“什么？！耍流氓？”我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没合上。“耍流氓”的字眼就像一个屎盆子倒扣在我头上，愤怒、羞辱、难受......
“李二斗追着我们胜男摸屁股、亲嘴巴，丢死人了！该死的李二斗！”
我听了差点气得晕过去。李二斗流里流气的模样刻在脸上，想不到还刻在他骨子里！
“我找李二斗了解情况......”
“还了解情况，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当老师的不知道？亏你还是老师！”
我被骂得无地自容，转头望着桂香。桂香突然张开嘴巴说：“李二斗欺负班里所有的女孩子！”
“为什么不早说？！”我气得牙“咯噔咯噔”响。
“你先回去，我去找李二斗，一定要严厉惩罚他！”我劝回张盼男的爸爸，径直向李二斗家走来。桂香怕出事，跟着我在后面小跑。
李二斗在院子里看到我们，预感事情不妙，但并没有躲藏的打算。
“李二斗！出来！” 我再也保持不了镇定！
“出来了，怎么了？”谁料李二斗无比镇定地走了出来。
“李二斗，你说，你是不是干了不尊重女孩子们的事？”我还是不能一口气将“耍流氓”这三个肮脏的字眼说出来。
“不尊重？我很尊重她们啦！谁喊我帮忙，我半个不字都不讲的。”
“李二斗！人家家长都告我这来了，你还敢不承认？！”
“谁呀？没证据不要乱讲啊——”
“你是不是动了张盼男？学生的本分是读书，不是干这些龌龊的事情！”
“什么叫动了？什么叫龌龊？我们这是正常恋爱！”李二斗铮铮有词地说。十八岁的小伙子，在我眼中，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现在，他完全是一个成年人的模样和口气跟我讲话。
“亏你说得出口！人家家长喊你流氓！”
“那是家长的事，我可没耍流氓！我们是自愿的！”
“以后你不要教女生班了！离她们远点！”
“祈老师，你旁边不也有女生跟前跟后吗？都住一个地儿，是不是耍流氓？”
桂香红着脸低下了头，我气得瞪直了眼睛。李二斗的挑衅已经碰触了我的底线，“老师”两个字已经被他玷污了。我攥紧拳头。
“李二斗！说话注意点！”
“谁不知道你跟桂香好呢？桂香也是你学生啊——，有其师必有其弟子嘛！”李二斗咧着嘴，轻蔑地笑着。
我的怒火已经被点燃，如果不是有一个“老师”的身份压着我，我的拳头早就落在了他身上。
这时，李麻子走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李二斗，问：“二斗，这是真的？老师说的是真的？！”李二斗就怕他爹，哆嗦着后退，李麻子的拳头已经砸在他身上，“你个兔崽子，不学好！”随即听到一阵阵“哎呦”的哀嚎声。
李麻子及时挽救了我的尊严，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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