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作者: nature4 | 来源:发表于2021-11-02 17:50 被阅读0次

    老王在一天晚上给我看了他和杨聊天的截图。内容单纯,无非是我发给杨的自拍,我述说的想念,我没话找话的尴尬与任性,和“我好想你”。

    这些都被杨赤裸裸地展示在老王眼前,像是炫耀,也可能是骄傲,字里行间,充斥着玩弄之意。老王为我鸣不平,认为杨这样的人就是在吊着人胃口,消耗别人的感情。“早就和你说要擦亮眼睛了,他就是这样的人,都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我捧着刚买的一点点,去冰三分糖,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也请他喝过。“但至少他实话实话,他说他花心,并没有在骗我。”老王的怒意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他忍着不给我暴扣,急冲冲地出门去拿刚到的黄金鸡柳。我安静地喝着奶茶,感觉最近一点点的味道稍微差劲了一些,像窗外零星飘落的雪,缺了意思。说不遗憾是假的,毕竟见到杨的第一面,我就不甘心只能和他做朋友了。

    虽然我的识人小雷达告诉我,我俩不是一路人,可我那盲目的喜欢,让我愿意做那个装傻充楞的人,耗着也好,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行。

    我和杨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老王组的饭局上。他当时的说辞是,大家好久没见了,该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实际上也确实是交流情感的聚合,只不过熟人一个没有,目光所及,都是脸和名字两头跑的陌生人。老王感受到了我眼中凌冽的杀意,马上举手投降狡辩,“拜托,我也是为你好,你的社交孤僻症患了都一年了,再过一阵我都能从你身上汲取到仙气了。”之后为了堵住我的嘴,马上挥手示意周围的人,“这可是有新人啊,别关顾着自己玩!”这招很有效,我刚要挥出去的拳头成了哑炮憋了回去,如坐针毡的感觉立即爬满全身。周围的人在老王的搅合下,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走过来和我碰杯,自报家门来缓解尴尬,这些我都一一回以礼貌的微笑,并盘算着怎么暗杀掉老王不用进监狱。

    “嘿,你也是自己一个人来啊。”身后的人自来熟地揽上了我的肩,愉悦地和我碰杯。

    如果不是在场人太多,我想我的巴掌应该已经结实地印在了他的脸上。

    我尽量不留痕迹地挣脱他的手,转过身和他面对面,脑海中飞快地检索着说辞,要客套地远离他还是直接揍他。

    只是我一抬头,脑子又一次熄了火,甚至暗自庆幸没有挥出应激的一巴掌。

    鲁迅说过一句话,没有人能拒绝帅哥,更何况是主动搭讪的帅哥。

    于是我直性子地回了他一句,“你好像我前任。”

    聚餐结束后,老王在我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和其他人一起回去,离开的时候一步三百个回头,担心我如狼似虎地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为了让他放心,我在微信回了他,“快滚!”

    一点没有电灯泡的自觉。

    待纷扰的人都走了,我和杨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沿着桥边走着,来往的是晚钓回家的人,歇息的蝉鸣和独属夏末的黏腻凉风。

    杨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半倚在桥边,回头看着呆在原地的我,“我身上有汗臭吗,干嘛离我那么远。”

    轻快的一句话,充满欲望的勾手,调戏程度满分,我却丢人地红了耳根,胸口那只颓废好久的小鹿又辛勤地活动了起来,活脱脱要冲出我的胸膛,去宣誓我的心意。

    之前被我批判得一无是处的“一见钟情”,现在反过来成为施加在我身上的诅咒,非真情不可解。

    “你没有汗臭味,只是我觉得,远一点比较礼貌。”

    我慢慢地挪动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倚靠在桥边,然后抬头望天。明晃晃的一个大圆盘挂在空中,仿佛在嘲笑我的胆小。

    “你刚才一进包间,我就一直在看你哦。”陈故意压着声音在我耳边说着,带着他身上好闻的古龙香水的味道。

    那你现在也有在看我吗?

    差点 蹦出的这句话,让我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我刻意清了清嗓子,让自己说话不会带着颤音,“我有感觉到。”

    “那你怎么没回过头看我哦?”

    搞怪的台湾腔

    “因为我成熟稳重。”

    经典0分回答。

    那天回去后,老王严厉盘问了我俩之间的事情,并明确告诉我,“和他那种人谈恋爱,你想都不要想,他不只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我置若罔闻,等老王发泄完后切了一块西瓜给他,一边吃一边往沙发上走,“没你想象的那么夸张,我们就见了一面而已。”

    老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去对付手里的西瓜,恶狠狠的样子让我有理由怀疑他把西瓜当作了我。

    “别指望他会喜欢上你,最多和你处几天朋友,放荡不羁才是他的路子,你两压根没戏。“

    “我也只当他是一个聊得来的朋友而已。”

    我置若罔闻,盯着电视出神地看着,正在播放的是某个旅游社的三亚宣传片。海天相接处托举着橘黄色的晚霞,落日余晖洒向蔚蓝,碎成金色的明星,旅人脚踏沙砾奔跑,温柔的海风在背后追逐。

    如果成为画中人,杨,你愿意说更深刻的话给我听吗。

    老王气冲冲地站起离开,朝卫生间走去,恶狠狠地说,“随便你吧,最后别被骗得团团转再回来找我哭。”

    阳台上的猫被关门声惊吓到,抬起不太清醒的眼睛,傲娇地哼了几声。我朝它拍了拍手,它却把头扭开,又去梦里找小鱼干了。

    真是个懒猫,和它主人一个德行。我笑着摇了摇头。

    杨是骗不到我的,对于他的话,我已经把怀疑选项扣掉了,剩下的只有深信不疑。

    因为那天晚上的河流,偷偷听到了他的心事,拜托缠绵的秋风,驻足在我耳边。

    “我好喜欢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带着微醺的酒气,在我眼前炸出了新年的烟花,于是封条落下,桎梏轰然瓦解,我的小心思一下子有了见光的出口,喷涌而出。

    “我也很喜欢你,真心的。“

    一见钟情的谎言就这样照进了现实,但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区别了,理智下岗,感性掌权。

    终于得到回应的爱,是覆水难收的一腔孤勇。

    老王是在我和家里闹翻的时候收留了我,按他的描述,当时在书店门口见我进来,就像看到一只淋着大雨走了许多路的小狗,明明站着都颤颤巍巍,却嘴硬地问还招不招兼职。

    正好那时候赶上店扩建装修,遇到一个天降的小工,还不用发工资,只要包吃住,这种好事,老王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我成了老王店里的员工,家里的租客,时不时充当一下电梯维修时的搬运工。老王的地盘也成了我夜里舔舐伤口的堡垒。他不问我父母,也不在意我的过往。有时我好奇地问起来,他就会假装为难看天,慢悠悠地蹦出四个字:青春无罪。

    自从第一次见面后,杨总会在周末喊我一起出去玩,每个日子在他口中都会变成花哨的纪念日。我时常嘲笑他的幼稚,却又每次拖着他一起拍照留念。

    湿地的夕阳,峻岭的日出,静谧的摩天轮,刺激的过山车,迪斯尼烟花迸发的瞬间,以及教堂钟声敲响时的那句我爱你。

    我时常会缠着问杨,“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虽然他的回答我都已经听到耳朵生茧了,但他的声音太温柔了,是听一句就能怀孕的程度,所以我仍乐此不疲地问。

    杨总是佯装挠挠头,用他明亮又带着慵懒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抵着我的额头,让刻意压低的嗓音在我耳边爆炸。

    “我喜欢你温柔,冷静,懂事,还会体贴人。“

    之后的收获,就是密密麻麻的吻,吻在唇角,吻在我的灵魂深处。

    我太想被爱了,哪怕只有一秒钟,我也想让你证明,我是你心尖上的那个人。

    我想缠着你,以更热烈的爱意回应你,让你和我一起坠入欲望的河流中,翻涌缠绵。

    后来,似乎是彼此都有察觉,我和杨渐渐地就断了联系,荒唐得像一场幻梦,在秋风刚起的时候开始,在积雪堆满路面的时候结束。

    我灰色的人生记录本上,他留下了光彩的一笔,又匆匆离开了。

    老王问我恨他吗,曾经满口答应一辈子的人,其实背地里已经做好逃跑的准备。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的爱也不单纯,我只是贪恋他身上的那缕光,能驱赶我这一身的腐朽和破败。

    我早就失去了爱的能力,它们被丢弃在家里的小黑屋,课桌上的羞辱,以及插在心头的,言语和暴力的箭。

    我迷恋他,是因为他回应了我龌龊又无所适从的爱,如同干柴遇烈火,久旱逢甘霖,我想抓住这种炙热的回应,想顺着这束光,爬出禁锢我多年的深渊。

    或者让这光,同我一起堕落,成为陪伴在我身边的火焰。

    所以啊,他的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吧,毕竟我满眼尽是灰尘,我能交给他的,只有我自以为珍贵的一颗心,而不是我早已老去的灵魂和无可救药的自我感伤。

    桃花开满树杈的时候,店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好多之前记住的主顾,都不可避免地圆润了不少,多少带点“朱门酒肉臭”的气息。

    临近的学校也都开学了,新学期的教辅又到了供不应求的时候,总有结伴的学生放学后来书店逗留,以学习的名义光明正大地看着小人书,谈着不能被教导主任发现的早恋。

    杨也会在这个春天遇到值得谈恋爱的人吧,乘着春的裙摆,端正正地站在他面前,他也会说出让人意乱的那句话。

    “我好喜欢你。”

    于是乍见之好在心里炸成绚烂的烟花,成为夜幕下的阳光。

    杨,希望你下次遇到的女孩,能成为你真正的夜晚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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