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啊……”

        无底的深渊，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黑暗、沉沦……

        苏雨知道自己在往下坠落，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只能挥舞着手拼命乱抓，希望老天仁慈，赐给她一棵救命的稻草，但什么都抓不到，只是一直往下坠，往下坠……

        苏雨靠在客厅的蓝白条纹布艺沙发上，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撑着脑袋，她太困了，没几秒就睡着了。突然头一歪，惊醒过来了。

“还好只是梦！”

        她心里默默庆幸，只是梦里那跌落无底深渊的感觉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抓起沙发上的手机，时间显示是21：43。打开通话记录，最上面那个号码，她今天第十五次拨出去，结果还是没有接。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瘫坐在沙发上，拿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只有眼睛里两行喷涌而出的眼泪证明了她还是个活人。

        她发现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了，又好像塞满了水泥，很重很重，压得心脏好痛，喘不过气来。大概眼泪已经流干了，她现在闭着眼睛，躺倒在沙发上。旁边的茶几上放着她勾了一半的小虎帽，这是她跟着手机视频里的教程一步一步学来的，她没有女红基础，刚开始学的时候，简简单单的几针就够她琢磨半天了，费力费时，但是她心里无比满足，因为这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一想到孩子，苏雨脑袋嗡的一下，清醒了三分，她从沙发上弹起来，喃喃自语：“孩子怎么办？孩子……”眼泪似乎感觉到她的清醒，又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流。她的眼珠在眼眶里乱转，仿佛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客厅里的东西好模糊啊，她根本看不清楚，也无心去看清楚。终于，她找到墙上挂着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去年她跟男友一起拍的。她木纳地盯着照片，记忆将她带回那美好的时刻。

        白鹭湖堤上，风轻轻地吹着，带着流浪歌手舒缓的音乐，宁静，舒适。她跟男友慢慢地踱着步……

“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想当流浪歌手，一个吉他相伴，想去哪就去哪，潇洒自在。”

“以前？那现在呢？”

“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不想了？”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啊！”

        月光下，清风徐来，她说自己的愿望就是做一个贤妻良母。

        她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农村家庭，从小她便在父母的争吵声中成长，环境养成了她怯懦、内向的性格。后来父母实在无法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于是兵分两路各自出去讨生活去了，留下当时八岁的她跟着奶奶爷爷一起生活。

        虽然她也是在爷爷奶奶的疼爱中长大，但是不完整的家庭总是让她自卑，父母的缺位造成了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以至于后来走入大学，走进社会，接触每一个新环境都让她不知所措、惶恐不安。

        她深深地知道一个正常的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有多重要，如果以后她有了孩子，她绝对不能让他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成长。所以她渴望一个温馨的家庭，也期待着以后为自己的孩子创造一个温暖的成长环境，她要把所有的爱倾注到她们以后的家庭里。

        男友停下了脚步，搭着她肩膀的手用力地把她搂入怀中，下巴摩挲着她顺滑的头发，说出了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话：“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当流浪歌手也好，当贤妻良母也好，带上我跟你一起。”

        那天晚上，清风，明月，舒服的音乐，她感觉自己躺在洁白柔软的棉花上，轻飘飘的，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天上的云……

        她完全陷入了那甜美的回忆，痴痴地笑着，只是脸颊上的两行泪痕还未干。

        良久，直到两声沉闷的响声将她从回忆中扯了回来，她努力收回涣散的目光，意识到这是短信的铃声。顿时手足无措，四处张望，终于在沙发上看到手机的身影。她跨步过去，抓起手机，短信上只有三个字：结束了。

        她努力控制住发抖的手，也来不及去想这是什么意思，第十六次拨打那个号码，这一次依然没有接通。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而且蔓延到双脚仿佛也在颤抖，慢慢地脚撑不住了，她又跌坐在蓝白条纹的沙发上。

        她实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头上好像戴上了一个紧窟咒，越来越紧，越来越痛，越来越迷糊。

        她知道这样子坐在家里着急是于事无补的，她必须行动起来，找到他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于是她从沙发上强撑着起来，迷迷糊糊地出了门。

        雨很小，伴随着风的狂舞，从四面八方打过来，无孔不入，这种环境里，雨伞就算不会成为牺牲品，也必然是一个累赘。

        苏雨迷失在这乱糟糟的风雨里，她不知道到底找了多久，只依稀记得公司里没有他的身影，好朋友那里也没有消息，他们经常散步的湖边似乎也找过了。

        直到华灯初上，风卷着雨，追赶着路上行人匆匆的脚步。苏雨的头发已经湿了，斜分的刘海往下滴着水。这水帘似乎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离，那撒野的风，那无力的雨，那熙熙攘攘的人流，此刻都安静下来了。她的世界里只有心跳的声音，仿佛雷鸣一般，一下紧接着又一下，震动着她的耳膜。

        她走上了天桥，倚靠着栏杆，望着那长长的车流，两边的路灯发着幽黄的光，她已经筋疲力尽了，湿漉漉的脸庞，分不清是雨，是泪！

        猛然间，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张熟悉的脸一掠而过，她心中一颤，顾不得多看两眼，迈开脚步匆匆赶过去，一个踩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往下坠……

        干净简单的房间，朝东的窗户，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刚好晒到了浅蓝色的被子上，睡得香甜的苏雨突然人一抖，她睁开了眼睛，心里好难过，好像心里面塞进了一只小猪，堵得满满的，她想大声哭喊，却喊不出来。眼泪从眼睛里一个劲地流出来，挡都挡不住。她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捂着被子不停地抽泣着。

        厨房里传来清脆的杯碗碰撞的声音，甜丝丝的豆浆味，香喷喷的烤面包味，让她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了。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吸一吸鼻子，用手擦去两行泪水。丈夫刚好从厨房出来，看到这梨花带雨的情景，呆住在原地，着急地问：“老婆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啊？”

        苏雨眼里还噙着泪水，看着手足无措的丈夫，却忍不住咧开了嘴笑出了声：“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