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何苦呢。”此时陈立已经一脸铁青地从地牢里走了出来,毫不顾忌地从长安县衙的大厅笔直地走了过去,一眼也没看在县衙之上高高坐着的小胡子县尉,倒是肖声亲切地和县尉打了声招呼,县尉尴尬地笑着,同时不安地瞟了一眼陈立愤然离去的背影,心想这倒好,抓了个街头闹事的登徒子,自己脑袋上这顶乌纱帽现在都不见得可以戴稳了。肖声看着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县尉,笑笑,也没说什么,转身追着那个快速离去的背影走开了。手下的捕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心情压抑的很,估计是抓賊抓了个达官显贵的纨绔子弟,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这下连自己的小命都不一定可以保住了。
“何苦呢”肖声不急不缓地跟在陈立的身后,继续慢条斯理不遗余力地挖苦着,陈立快速地走着,就像想甩掉一只粘在自己身边的苍蝇的野狗一样,气愤而无可奈何,肖声见他没反应,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到:“当今圣上,已然将那如朕亲临的金牌给了我们的兵部尚书大人,现如今,除了我们的老圣人,普天之下谁的手可以遮盖住尚书的手呢,只有你啊,还在做着令尚书不齿的事情,你说你是疯子还是傻子呢?”
话音未落,陈立一直快速向前走的步伐突然僵硬地停了下来,紧接着他猛地伸手,揪住了肖声的衣领,将他拖进了身旁一条狭窄的巷道里,肖声也不挣扎,任由他将自己狠狠地撞在墙上,自始至终,肖声一直露出玩味的微笑,注视着眼前人的面部变化,像在欣赏一出难得的好戏。
“为什么?”陈立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什么为什么?”肖声微笑着看着他。
“圣人为什么要让大权旁落于外人之手。”
“圣人老啦,尚书用北莽奸细吓了吓他,他就老老实实让尚书去处理此事了。”肖声诡秘地笑了笑“人老了,都会拍事,都像安安稳稳地死,圣上也一样。”
“圣上为什么会让这么一个人行使大权,左右丞相呢?”
“丞相也是人,他们也有家小啊”肖声歪着头看向陈立,他的声音一样细若蚊鸣,却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阴冷,令人胆寒。“这么多年的影子,你曾经是尚书手下最得力的猎犬,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影子的手段吧,想想这些年你用血滴子杀过的人,也算尸骨成山了吧。”他挑衅地看着陈立,目睹着陈立双眼中的怒火一点点被现实的冰冷所浇灭,这是他最喜欢的时刻,能够目睹一个人由勇士变为懦夫,由愤怒变为妥协,这是多么令人沉醉的时刻。
“别忘了,赵云龙是怎么死在安乐坊的贫民窟的,你不想,让那些和他一起生活过的人因为你一起陪葬吧。”肖声阴恻恻地说道。
陈立低着头,他的手在不断颤抖着,那曾经一杆枪使得宛若游龙惊凤的手,现在颤抖得,好像连一只羽毛也拿不起来。肖声轻轻抬手,掸掉了陈立的手,就好像掸掉了一缕灰尘。
“说吧,尚书这次,让我做什么。”过了良久,陈立才再次开口,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着失望,无奈,与落寞。
“这才对嘛,这才是那个曾经在黑夜里杀人如麻,喜怒无常,就着敌人鲜血喝酒的陈疯子嘛。”肖声大笑着拍了拍陈立的肩膀,陈立的脸陷在阴影里,看不出是喜是悲。“苏镇南的女儿,知道吧。”
陈立一惊,苏镇南是三万御林铁军的大将军,尚书竟然想让他动这深的圣上信任的老将军的女儿,这真的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要怪就怪这姓苏的老古板不识抬举,竟然敢当着圣人的面,弹劾尚书。”肖声笑道,“尚书让你杀掉苏镇南之女苏红娘,取下她的项上人头以儆效尤,让苏镇南知道,他若不乖乖听话,这苏红娘的下场,就是他一家老小的下场。”
“那那家西域酒肆,尚书为何让我杀了他们。”陈立忽然问道。
肖声一愣,“你是刀,刀需要知道的是如何击溃敌人,而不是问问题。”
慧空看着眼前驼背的黑衣人,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问道:“阿弥陀佛,尊驾何人,又何出此言呢?”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人戾气深重,阴冷的双眼里蕴藏着抑制不住的杀机,就好像刚从修罗场里爬出来的恶鬼,从出现的一开始,这个人的注意力就死死锁定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儿身上,他缓缓退后,挡在了昏睡的鱼肠面前。
“大和尚,出家人不理红尘事物,识相的,快些离去吧。”一个粗重洪亮的声音突然在慧空身后响起,慧空猛地回头,却发现一个粗壮的矮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双臂极其强壮,如同铁铸一般。那矮子说着,却并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声音传到耳边,仍如同在身边听到一样,足见其内力之强悍。
“好俊秀的和尚啊。”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突然在竹林之上响起,慧空抬头,只见到一黑衣女子蹲坐在随风摇曳的竹子上,竹子随风轻轻摇摆,她的身体却好像长在竹子上,纹丝不动,她长的十分妩媚,目光投在和尚身上,她缓缓地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大哥,这和尚俊秀的紧,不如留给小妹我当宠物吧。”
三人无形之中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将慧空和鱼肠包围在其中。却好像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们好像在等,在等僧人将鱼肠交还于他们。
“诸位今日,是非要这孤女不成了?”慧空看着眼前三人,双手合十,不温不火地说道。
矮子率先答到“那是自然。”他声音如同撞响了山间古钟,在不大的竹林里轰鸣,震耳欲聋。
“若贫僧不给呢?”慧空淡淡地问道,他好像一直不温不火,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三个人,声音依旧和和气气的。
一条黑色的长鞭慢慢地从竹子上垂了下来,如同一条随时会吐信的毒蛇,缓缓地露出自己的毒牙。
那女人说道:“神僧可不要妄自送了姓名,这人活一世,可是相当不易啊。”
僧人一笑,“死得其所,才叫活着。”
身边的温度立刻猛地下降了好几分,一股股凝练的杀气随着僧人的话音落下而缓缓升腾而起,驼背的黑衣人缓缓从腰间解下了一条明晃晃的链子枪,身后的矮子也缓缓抽出了一对判官笔,双手一分,拉开了架子。
“大和尚,我们没必要伤你性命,识相的,快些逃了吧。”驼背的人阴恻恻地说道,他手中链子枪一抖,枪头猛地扎穿了一只粗壮结实的长竹。
“承蒙好意。”慧空淡淡一笑,双手一抄,抱起了昏迷的鱼肠,用布牢牢捆在了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身边静止的长鞭突然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猛地昂起了头,随着女人一声尖利的长啸,那黑鞭极速向慧空脸上抽了过来,同时,身后的矮子就地一滚,身影在瞬息之间接近,一对判官笔直取慧空腿上大穴,一道银光当头劈落,正是那驼背人的链子枪,枪头在空中抖动着,飘忽不定,如同出闸的狂龙。一瞬间,三个黑衣人封住了慧空的所有空间。
斜刺里猛地听见慧空大吼一声“着!”,就见黑衣女人的长鞭鞭头已然落在慧空的手中,打蛇打七寸,慧空猛地一拉,借着女人反拉的力道一瞬间腾空而起,躲过了底盘的判官笔,双手一撑,又用长鞭格住了当头劈落的链子枪,同时猛然抬腿,一脚正中黑衣女人的下颚,女人吃痛,猛地一跃从竹子上落下,长鞭再卷,又一次向慧空袭来,此时的慧空处在空中无处可躲,一鞭袭来他只得抬脚来挡,次啦一声裤管连着血肉被生生扯下了一大片。慧空在空中一瞬间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跌落下来,他咬着牙站起身,却发现另外两人已然收起了兵刃。
“大和尚,那个人不想伤你性命,你快些走吧!”矮子大喝道,中气十足,手中的判官笔寒光闪烁。“勿要为了这个孩子坏了自己几十年的修行。”
慧空艰难地站稳身形,那一鞭实在歹毒,伤得他现在连走路都变得很困难,一阵风吹过,带着些许血腥味,与空气中的杀气混合在一起,飘向了远方的画君山。
“死得其所,才叫活着。”他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透出一股毅然决然的凛然之意。夜色,终于完全降临了,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显得那样的平和。
“蠢。”一个破锣嗓子突然响了起来,随着声音,又一个黑衣人提着长剑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瘦瘦小小的,就像一只枯瘦的猴子,两只眼睛倒是大的很,映着月光,透出隐隐的杀气。
一道寒光,猛地划破清冷的月色,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残影,一束鲜血喷洒而出,窸窸窣窣地洒在地上,寂寥,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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