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于心头的诗画镜像
一一徐生龙《老油坊》遐想
曲赣江
1
吃得饱腹终日,冷了有衣可添的日子,三分知足常乐的良好心态,雨是雨,风是风,陌路相安,僻守一隅,如此岁月静好,宁静致远。
时光终又不似深醉,仅是一会儿,梦醒了。于是桑梓足迹,我们常言的故乡、童年无忧的欢快记忆,倏忽如秋风扑面,令人感想;简约如晤春风,亲切顿生。三两次回眸,旧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咚作响;袅袅如动听歌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或是娘亲月下池塘边捣衣声,声声如唤;或是茅屋炊烟袅袅,经久不散。徐生龙近乡情怯的《老油坊》,以文字构图,浑朴去雕琢,无须刻意构图摆拍,自成诗画镜像。
2
大别山区早先积贫积弱,似乎每一个男娃儿,自幼崇尚孔武有力。农耕时代,需要劳动力,需要健硕有力。这种需求和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只是家中或邻里,生个女娃儿的一声叹息,又或男娃儿爬高上低,雷声大雨点小的斥责,便入肌入理,终生铭于心底。
徐生龙笔下“他赤裸着上身,黝黑的皮肤闪着亮晶晶的大汗珠,一疙瘩一疙瘩的肌肉隆起在前胸和后背。操撞杠的师傅用粗壮的胳臂,沉稳地抱住悬索在屋梁下的撞杠,用力向后荡起,借着荡起的力道,将撞杠向上高高托起,然后,又巧妙地借着力道,将撞杠往回放平,并顺势猛力撞向前方油梁上的木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随着撞杠撞击木榨的一声巨响。”这个壮年男子,便是生活负重的脊梁,是我们的父辈,是我们向往长大、最初想成为的理想。
腱子肉让目光迷离,力拔千钧的力量让男娃儿们崇拜。这身苦菜花玉米饼熬出的腱子肉,汗水一渍,油光发亮,于是乡间也好,石径也罢,赶早集的,负荷耕作的,在汹涌奔腾的史河淠河上放排的……无处不在,无处不潜移默化影响着幼小心灵。
对于孩童们而言,那意味着有饭吃,意味着偶尔麻饼糖果羊角稣等平日鲜见的美好。彼时,我们不懂生活的艰辛,几声笑语一场追逐嬉戏,不经意间已然长大,长成了我们仰望的父辈模样。爹娘老去,或已不在。
3
还记着曾经小小的“我”吗?还记着,倚着门框,嗅着诱人的扑鼻香味,葱嫩、带着泥土气息的食指衔在嘴角,口水顺着手心在手腕滴落的“小馋猫”吗?
“我和小伙伴们偷偷潜入油坊,趁师傅们不注意,紧张而惬意地偷食炒熟的棉籽、花生和芝麻。炒熟的棉籽,有股苦涩味,一般我们不喜欢吃,而用木柴和大锅炒出的花生,壳子上泛着一层厚厚的油光,香味浓郁,既解馋又抗饿,是我和小伙伴们的最爱。”很奇怪那时父母从早忙到黑,以致山村暗黑的夜中,低沉的吼声在丛林间回荡,惊了夜宿的鸟儿,掠飞,又栖下。
越想吃越没吃的日子,寡油少盐,明明连汤带水的杂粮饭和泡菜填得肚腹大撑,后脚山前山后一通追逐打闹,又是饥肠鼓鸣。油坊那抹焦香,无比诱惑。脚步不听父母的告诫,目光随油香味儿浮动,不自觉地凑近油坊。
“有时候,师傅们发现了我们这群贪嘴的孩子,就大声吆喝着驱赶我们,但并不是真心驱赶,只是虚张声势地吆喝一阵后,就故意掉回头,忙他们手上的活,任由我和小伙伴们继续偷嘴。”哪是什么师傅哟,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长辈,都是知冷知热的父老乡亲,都是儿女与我们年岁相仿的父亲,于是半真半假、甚至略带宠溺地斥责声,便少了威严;于是,我们小耗子似自以为是的敏捷,便似施了魔法,让长辈们恍若未见。
时光泼墨成一幅油画:小小人儿衔着手指,半遮半掩在门框后,光着膀子吼声如雷的汉子们奋力挥动撞杠,相映成画,刻骨铭心。
4
山乡的人淳朴,重情义。人与人之间,单纯、体谅。驮背的老人,年幼的孩童,在物质匮乏的日子里,没有被遗忘。
“我往往可以被师傅们叫来,陪一个老人坐在碾子上,碾压放进碾槽里已炒熟的棉籽、花生或芝麻。”“我和老人坐在后面的碾盘上,老人一边挥鞭驱赶着拉碾的大水牛,一边悠闲地抽着老旱烟。老人是个驼背,满脸皱纹,高兴的时候,他会给我讲故事,或唱上一段当地的小曲。我偎在老人身边,听他讲故事,唱小曲,困了,就趴在他的腿上 ……”
徐生龙落笔有情,于寻常叙事中,不惜泼墨渲染温馨,大别山山村人性的善良、纯粹、温情,跃然生动于眼前,无声胜有声。
也许正是这分纯粹的乡情,让走出大山的游子念念难舍,魂牵梦绕;也许正是这分温情记忆地呼唤,学有所成的游子纷纷反哺故乡……
纵然,“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又如何呢?大别山就是我们的根,是生养我们的故乡。
2020.10.21.于皖西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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