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那个狼常出没的山口,就会看到大片葳蕤葱茏的绿树上空飘散着袅袅炊烟,心里便升起融融暖意。顿觉万物空灵,只剩幸福在指引着双脚奔跑,循着那飘香的烟气,沿着蜿蜒的黄土路,狂奔向山坳里那冒炊烟的土屋子。土屋里,有奶奶温暖的怀抱,有大地锅里焖着红薯南瓜土豆的浓甜,有散着木香的柴禾气息。
炊烟,在老屋长着青苔的脊梁上盘旋,在崖畔米槐的花香里飘荡,在驴欢马嘶的喧嚣中翻飞,在四合院的拐角里徜徉,最后在山坳的天空凝聚成片片朦胧的烟霞。那温暖的烟霞里,有爷爷的呼唤,有奶奶的目光。轻轻缓缓地也成了我永久的怀念,炊烟将思乡的柔情拉长,这一缕人间的烟火,千帆过尽,是一幅最为绮丽的风景。
有炊烟就有土灶,有土灶就有家。土灶,从千年的尘埃里走来,带着古人的智慧,承载着文明进步的使命。土灶,极简捷又极厚重。构建极简,有泥土铁锅即可。由模具里夯实的土块垒就,留出圆形的灶膛,连接灶口和烟道,其上坐大铁锅,掺麦秸黄泥抹墙,面盖石板,锅灶接缝糊严,土灶成型。如今的土灶都瓷砖贴墙贴面,更为整洁美观。作用厚重,家人的饮食起居全靠土灶维持。一方土灶台,是奶奶的舞台,奶奶用她粗糙的手,奏响锅碗瓢盆,吟唱油盐柴米。从艰难里熬煎出营养,把贫困蒸煮出滋味,将辛酸烹调出香甜,用节俭清炖出甘鲜。
土灶搭配必有柴禾。“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柴排第一位。柴禾是农家人的宝贝,其地位与粮食不相上下。干柴、细米、不漏屋是农家人生活安逸的象征。柴禾分蘘柴和硬柴,蘘柴是给点火苗就立马灿烂的易燃柴禾,诸如玉米叶谷子叶树叶草棍之类;硬柴的燃烧时间长火力猛,放进灶膛无需多管,诸如玉米芯废木头。烧火需先用蘘柴引燃再塞入硬柴,就可以离手做饭。
土灶烧火也是个技术活,必得有丰富经验。我常帮忙烧火,奶奶说:“火要空心,人要良心”,少时的我在这句话里只知道烧火必须空心,否则因缺氧而导致灶膛起浓烟,长大后,才懂得奶奶在烧火中指引着我为人的方向。烧火时,火焰大小火苗位置,须掌控得恰到好处,才能用最小的投入得最大的回报,不能着了偏火,柴禾就做了无用功。如遇山坳刮大风下大雨,烧火难度更大,风顶着,烟出不去,逼回屋子里,瞬间云遮雾罩如临仙境,眼泪鼻涕齐流。刮风下雨说来就来,饭总归是要吃的,灶火一顿也闲不下来。这样的天气我是帮不了忙的。奶奶把土灶里塞进大把的蘘柴,用火棍架成虚空状态,点燃一小把玉米叶子,就迅速用扇子狠劲扇,把风顶出去,火着大后加上硬柴就顺利了。我强你就弱,火在奶奶帮助下常常能打败风雨。
清晨,东方刚泛鱼肚白,零落的鸡鸣狗吠把静谧的村庄慢慢唤醒。一缕缕青烟就次第飘出了斑驳土屋青苔黑瓦,飘向小村瓦蓝干净的天空。大地青山晨光炊烟微风交错成一副极美画卷,勤劳的父老乡亲已散落田间地头融在画卷里,在青山绿水间演绎着自己质朴平凡的人生。黄昏,夕阳西下,倦鸟回巢,乡人荷锄而归。主妇就高高地挽起袖子,坐在小板凳上点燃一小撮蘘柴,小心翼翼地送进灶膛里,一边添柴,一边扇着。土灶早已融进了她们的血液之中,平缓的流淌着,不惊不扰、不忧不愁,缓缓流向那个不知名的港湾,却温暖乡人一生的家。
土灶烟道设计通过火炕,一顿饭做下来,烟从炕洞走过,炕就热乎乎的,无需另外烧炕。北风料峭的时候,大炕烧的暖暖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做做手头活计说说淡话喷喷笑话,幸福就在炕头上弥漫开来。亲戚邻居串门,盛情迎接就是“脱鞋上炕”,奶奶大娘婶婶们农闲时常聚在某家炕头,捻绳子纳鞋底喷家长里短,纯朴乡情就在一针一线高谈低语里散发出浓酽酽的味道。
一方老土灶,早晨煮醒一道晨光,晚上烧开一瓢月色。熬冬为夏,蒸春为秋,一口遍尝世间炎凉,是我们一生的念想和依靠。如今,那个山坳已人迹罕至,炊烟也无处寻觅,土灶的身影已经远去,属于它的历史进入了岁月的诗篇,但土灶是世世代代山里人生命繁衍生息的源泉,是最质朴无华的原生态的乡村生活与历史,已经永恒地长在父老乡亲勤俭劳作的记忆里。
一段岁月一风景,一段风景一情怀。土灶长成乡人心底的一处绝美风景,美好如初经久不衰。任时光流逝任岁月变迁,愈加深厚历久弥新,淡淡地泛着馨香,温润了流年。
心中的风景•土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