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坝上消失的车马大店

坝上消失的车马大店

作者: 塔汉 | 来源:发表于2017-03-05 16:21 被阅读0次

    /塔汉

    “要下陡坡了,大平拉紧刹车磨杆”。

    在马车左侧与驾辕大黑马并行的王忠大叔,脚穿一双黑牛毛毡疙瘩,右手举着拴红缨的赶车鞭子,嘴里吆喝的声音很响,生怕我贪玩听不着似的。

    三套马拉着的胶轮大车。承载着三千五百多斤面煤,在崎岖的山路上吱吱呀呀吃力的行进着。并排走在马车最前面的是两匹年轻的红马,左边的马儿比较成熟,也听话,上坡时三匹骏马绷紧了套绳使劲拉车,下坡时有经验的驾辕马四蹄杵地,用肥臀畏着车后座球,不让马车往坡下蹿的太快。多少马车就是因为下坡车速太猛,翻到在沟里,车毁人亡,所以说,赶大车也是技术活。

    车倌王忠是远近闻名的好把式。在王忠胡子拉碴嘴巴里发出的“嘚儿,嘚儿,喔喔,驾”的口令下,听话的马儿拉着三套车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在蜿蜒的山路上快速行进着。

    下坡路上,我拉紧的磨杆磨着马车的刹车鼓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犹如马车拉响了车轮大的二胡,不成调的干嚎声在空旷的原野唱响,那声音高亢激昂,既让人紧张的牙根发酸,也让人觉的心情豪爽。要知道每辆马车的刹车磨杆声响都不一样,没有调音师给马车调刹车音准,高高低低的声音就奏响了一曲马车下坡的长调。

    马车在坝沿山路上走了一整天,人困马乏,迎来了夕阳西下。数九寒天,昼短夜长,马车整整走一天也就不过百里路。

    在映山红时,看到了隐隐约约依山而居的一片灰色土房子,再往前走几里弯路,看清楚了,六间大正房,几十间座西朝东的一出水马厩,五六亩大的方院子,一口古水井,井台处连接着一溜饮马的石头槽子。院子里竖起了拴马的四棱柱石头桩子,桩子的顶部雕刻着歪嘴的猴子。这就是车马大店了。

    古时候在塞外草原也叫驿站,戍边的骑兵军队作为营地的叫做军台。要是在这里做短暂的休息,吃口饭喂喂马就走,那就是搭肩。为啥叫搭肩?王忠大叔说,就是休息时拍打你肩膀上的灰尘,吃喝一会儿。后来就俗称搭肩。这个通俗易懂的解释倒也勉强说的过去。那吃了饭整夜的休息就是住大店了。要是店里条件简陋收费低廉,就叫做二毛小店子。

    我是完全出于好奇才干上这行的。在城市里长大的我,作为下乡知识青年,来到了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在那年代,这轰轰烈烈的涌潮叫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在我的眼里,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车倌是最神秘也最牛气的行当。车倌冬天穿着队里给的白茬子羊皮裤皮袄,夏天装蓝色劳动布衣服,手里的赶车鞭子也是白蜡杆上绑着竹子拧条,头上拴着皮条鞭子和红缨穗,最令人羡慕的是腰带上挂着精致的尖头牛角刀,据说是平时修补缰绳用,关键时刻是当马车翻车时为了解救被绳线勒住脖子的辕马儿,用锋利的牛角刀快速割断缰绳,以免马儿被绳线勒死。鞭子,牛角刀这两样东西是车把式的必备品。

    我讨厌天天拘屈在村里的大田里干活,每天跟在一帮村姑的屁股后面,听她们和男人们笑说着酸酸的夜里话,笑的呱呱响,没有意思。

    我闲暇之余喜欢眺望天边的大鱼儿山,据说翻过鱼儿山往南就是坝下了,我曾经多少次暇想远足天下的美景。仿佛只有远处才有大自然的奥妙可觅,跟着马车,日行百里。带回矿区山上的几颗白晶色的马牙石,折几枝山崖的沙棘果回来,才有让伙伴们在油灯下团团围住我,吃着酸的让五官抽疯的沙棘果,听我讲述着路遇的杂七杂八的新闻以及更实际的侃大山故事,这时候我就有了梦中猴王的资本。

    于是在我的软硬兼施,死缠烂打,两块生产牌肥皂的贿赂下,生产队长答应了我的要求。不过我只是跟在马车后面走,空车时可以仰面朝天躺在车厢板上看着天上的云朵入睡。马车下坡路上拉紧刹车磨杆,上坡时打打车轮眼子,防止马车后溜。装车卸车到是挺累人的,这就是跟皮车,挣的工分比社员略高,长途跋涉还有几毛钱的补助费。不要小瞧我哦,这也是技术含量蛮高的职业,要知道,车倌就是从这里一步步走过来的。

    天擦黑时,我们来到了乱石山车马大店。为了夜里好照看皮车,我和王忠大叔把大车有意停在居住的大房子窗户前空地上。先把拉边套的两匹马儿卸了缰绳,然后把驾辕的大黑马卸去鞍具辊肚绳线,用T型立木把车辕支起来,我又用石块把车轮打眼靠实,这就算停车妥当了。

    这时候,我牵着三匹马到西边的马厩栓好。回头又从车上拿去草料给马儿倒在槽里,大黑马像是感谢似的冲我直点头,然后都低头大口嚼吃起来。

    王忠大叔告诉我,刚刚干完活的马儿,就得先喂草料,等马儿吃饱了,落去汗水,休息好,才能给马儿饮水,要不然马就会生(水冲肺)病。我又拿上马灯查看了一番拴马的缰绳,确实放心了,才回到大店房间里。这就是跟皮车的工作,回忆起来有点现在的货车副驾驶员。

    车马大店除了马厩,就是人住宿的房间,座北朝南的一排六间大正房,从中间堂屋进去,一掏两屋,夏季每间房都住人,到了冬季,过路人少了,为了节省烧柴,就住一个掏空大屋了。麻纸糊好的窗棂,就留了三块大玻璃,窗户边挂着几串干蘑菇,干芥菜咸疙瘩,屋里有两口大缸靠墙根放置,其中一口缸沿上挂着一把大号黄铜水瓢,不用去看那是水缸的标志。其余大小不一的缸里是腌制好的咸菜,有芥菜胡萝卜,茴子白酸白菜等,那都是给住宿的客人预备的。一口直径有一米的大铁锅稳在硕大的灶台上,一分两半的木质锅盖,几层笼屉上有尖尖的笼帽,大灶台边上有一小点的灶台,铁锅里的水滚开着,冒着腾腾热气充满了房间,一个大风箱同时吹着一大一小灶台的锅底火,这就是连二拐吹风锅头。锅头连接着两盘顺山大火炕,要是都睡满了客人,估计能容下三十多人。听王忠大叔说过,一进门右手边的大炕一般都是给女人孩子们休息的地方,左手方向是男人们睡觉侃大山的地方。在右边靠近炕头的褐色牛毛毡上,有一卷红花行李,那就是店里老板娘马二媳妇的。男人炕上没有备用行李,磨的黑红色的芦苇炕席,看得出有年头了。那时候行李都是过客自备,被褥外面裹着牛毛毡或是山羊皮褥子,用小绳子十字型捆着。

    王忠大叔在我拴马喂草料的时候,已经把我们的行李提到大炕上暖着咧。随车带的半袋子莜面也拿到了大店里。店里的马二媳妇早就洗干净手,把莜面盛在大瓷盆里,就等着烧开水和面推莜面窝窝了。

    她们边说边干活。

    “王大哥来了,哎哟,可是有段时间没有见你了”

    “嗨,前段时间忙乎着从地里往回拉庄稼,这不才闲暇几天,就来拉煤了,趁天气好,给社员们每户拉点过冬煤烧,你还挺好的吧?”王忠大叔回答着。

    我进屋后,看见王忠大叔坐在大火炕上,手里拿着烟袋往烟袋铜锅里塞烟丝,老王的旱烟袋杆子不是很长,但是烟嘴是墨绿色天然玉的,据说用玉烟嘴抽烟,牙齿就不会被烟油熏黄,所以玉烟嘴就成了名贵东西,有人曾经出高价买这玉烟嘴,老王都没有舍得卖掉。人们都说那是他年轻时相好的送给他的信物,老王常常沉默抚摸着烟嘴,我一直没有敢问过他。

    夜临了。过路客,长途车,都像迁徙的鸟儿,共济在车马大店。就在大家谈笑风生的时候,远远的天际之间走来了一高一低两个人,走在前面的老者,步态蹒跚,手里牵着一根木棍,木棍的一端被后面的人紧紧的攥在手里,看得出是盲人借助老者带路。盲人的背上有一长长的黑布袋子,老者背着的行李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两件破旧的羊皮袄。

    来人还没有进院子,马二媳妇就笑着说“今儿晚上店里又有热闹了,那是红梨湾的关山大爷和五瞎子,这是去哪里讨吃念喜路过咱们这,看来是来借宿的”

    “那就让他们好好给咱们唱上几段,最好能唱出《借笊篱》《十八摸》,哈哈”车把式们诡异的坏笑起来。

    关山大爷领着五瞎子来到了大店窗户前,不急着进屋避寒取暖,按要饭人的老规矩原地站在窗前,先是扯开大嗓子高吼几声:

    一进大店喜气升

    大店里面住贵人

    闲来没事想解闷儿

    就听要饭的唱几声

    唱呀门唱几声

    ……

    这时候,五瞎子把后背的黑布袋打开,拿出一把黑亮的老三弦。左手紧握三弦的长杆,右手在蟒皮鼓面上轻轻的来回弹起弦来,随着左手四指在琴弦上下的按动,沧桑的唱腔和着古老的节奏响了起来。

    坝上寒风冷啊,吹的老脸疼

    八十岁老人手里牵根细棍棍

    后面紧跟着个看不见的瞎眼人

    流浪的艺人来到了乱石山村

    俊俏的老板娘就是个大善人

    人缘不赖她就学雷锋

    车马大店生意隆

    满腔热情似火盆

    寒冬腊月呀暖人心

    大炕上坐满了庄户人

    赶上马车奔正东

    大伙儿可怜咱们讨吃人

    能不能上炕和你们喝几盅呀们喝几盅?

    酒足饭饱我接着

    干啥?

    再呀们,再哼哼……

    “快进屋吧,外面怪冷的”善良的马二媳妇笑着热情的迎了出去。

    看来这关山大爷和五瞎子也是常客了,住车马大店的规矩是知道的,进屋后也拿出沿村挨户讨要来的莜面,让马二媳妇估计着盛出两碗面粉,倒在大瓷盆里,在这里吃饭是按人计粮,店主出咸菜或是熬大锅菜,要是赶上秋天还有蘑菇汤。你要是有困难实在拿不出面粉,也没啥,大伙每人少吃一口就够你吃的了。店主不怕劳累,这就是坝上草原的“打平伙”。在这里虽然贫穷甚至于落后,但是人与人之间是友善相处,没有歧视和狡诈,更没有狡猾和彼此的算计。

    几位赶车的把式一年了才相聚,久违的打平伙,有点像现在的AA制。光抽旱烟袋喝白开水侃大山是不行。坝上有句俗话,有酒没菜,不算慢待。烧酒会有的,那就是把随车带的马料(燕麦)去换烧酒,赶上好机会也许会换点肉吃。那个年代出门在外赶大车的车倌们也就图的这一口。拿马料偷偷去换烧酒,这活儿也就是我们这跟车的几位小伙子去跑腿了。

    炕桌上温热的一壶烧酒,几碟小咸菜,一碗五香腐蚕豆,粗糙的酒盅,一盏煤油灯,围坐在炕桌四周的老客,屋里四壁都是晃动的投影。锅台上慢慢升腾的蒸汽使每个人增添了不少神秘,吆喝声,面红耳赤的划拳猜令,气氛就陡然活跃起来。

    我跨坐在炕沿边,这样既便于少喝点酒,也方便看看马二媳妇是如何和莜面,推莜面窝窝。不轻易的回首,我看见了王忠大叔的眼神聚焦在马二媳妇的背影上,那眼神从上至下扫描着,就是光棍儿许久才有的饥渴目光,就像发情的公牛在凝眉母牛的屁股一般温馨。马二媳妇知道有人在看她,女人的后背有眼缘,她不在乎,她从内心里喜欢让男人们看她,所以不由得走路也拿捏了,做饭忸怩,走路扭屁股,拉风箱也是挺胸仰头甩甩头发,仿佛女人天生就是招男人眼珠子宝珠。

    马二媳妇也是苦命的女人,她的男人马二死了好几年了。那年冬天,生产队里在西山坡上打大口井,马二是让排除崩石头的哑炮炸死的,一声巨响,马二就在硝氨炸药的烟雾里睡着了,黑灰乎乎的脸,乌青的眼窝就再也没有醒来。生产队里出钱给他置办了一口薄棺,吃了几顿供饭,就把他安排到冻土地下安息了。

    队里可怜马二一家的境地,就照顾马二媳妇,就让她来做了车马大店的老板娘。车马大店的收入归集体所有,马二媳妇就挣个高工分和补助费。队里到年底就把一家的口粮分到她家。将就着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孩子由老公公看着,她也安心开店,给来往客人车倌做做饭,听听天南地北的侃大山,难耐的寂寞和孤独在大店里得以宽慰。遇到了顺眼的过客撩她,马二媳妇有心红杏出墙,可惧怕世俗的偏见,更惧怕人言可畏,吐沫星子淹死人。只好把红杏埋在心里,好在有过往的车把式,男人女人说说笑笑,日走星移,就觉得日子过得飞快,马二媳妇每月的内心躁动也被劳累淹没了。

    马二媳妇知道王忠有机会就来住店,王忠也有意把握时候,往往是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大店的时候,他就赶上马车进了院子。

    马二媳妇在无意中和王忠的目光对视过,俩人对上眼时,马二媳妇就会感觉到自己脸上热热的,心跳也成了心慌,这种快慰过后又忘记了。她知道王忠对她有点意思。为此马二媳妇也偷偷打听过王忠的背景。原来王忠年轻时是娶过媳妇的人,都传说王忠的媳妇在村里是最漂亮,可具体见过的没有几人。王忠娶的媳妇一年后就死于难产,当时接生婆讲,王忠的孩子调皮,先出来一条腿,不是顺产,就这样卡了一天,接生婆耐不住性子便使劲往外一拽,可怜的婴儿就死了,由此引发的崩漏,王忠媳妇就流干了最后一滴血,那脸就灰白的像墙皮一样,没有说一句话就去了。王忠用的玉烟嘴就是媳妇给他的信物,烟袋是媳妇亲手用烫花牛皮给他缝制。从此以后,玉烟嘴就成了伤心和回忆旧情的根源。王忠天天嘴里叼着烟嘴,就像媳妇在时刻监视着他的嘴巴一样,不让他谈情说爱,可日子久了,按捺不住的心促使他的目光在马二媳妇的身上掠过。

    一壶老酒醉不了人,但是可以壮男人的胆子,男人们喝了酒,本事就大了,胆儿也肥了,挣着抢着把路闻讲述给大伙儿听。旱烟,老酒到也把每个人的脸膛烧的红腾腾的。蒸饭的热气扑满了整间大厅。锅台的火焰随拉动的风箱一闪一闪,映红了马二媳妇俊俏的脸,拉风箱时伸展弯曲的臂膀显得有力,胸前高耸的乳房流露着干练。

    饭熟了。马二媳妇掀开锅盖,莜面窝窝特有的香味随蒸汽迎面扑来。车把式们和关山大爷也把一瓷壶烧酒喝了个精光。马二媳妇给他们碗里挨个儿盛汤,轮到王忠大叔时她特意给碗里加上一勺烩豆腐,王忠也感谢的一笑,这也许是对马二媳妇关注的报答?有时候会意的一笑,就代替了许多美妙语言。

    大伙儿在稀里哗啦的吃着,我也透过浓浓的蒸汽观察着每位不期而遇的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坝上的路边大店吃饭,大家的吃相各异,不受任何拘束,完全是返璞归真的感觉,这也是我后来常常在梦里回忆的情景。这正是:

    有缘大店来相聚,蒸汽隐约相思人。

    吃饭的时间不长,满笼屉的莜面窝窝风卷残云般消失了,那可是马二媳妇忙乎了近一个小时才做好的饭。可又看到每位来客满意的表情,马二媳妇的忙碌也是值得的。

    收拾碗筷,刷干净大锅,在马二媳妇的手里仿佛这一切就像流水一样。大炕中央燃着一盏煤油灯,屋里的蒸汽在渐渐散去,不大的几孔玻璃上冻起了美丽的冰花,看上去就像郁郁葱葱的原始丛林那样美。

    盘腿端坐的关山大爷看着灯芯的火苗,说了一句谜语,打破了暂时的宁静,他说“胖墩胖上不了炕,细杆细下不了地”,五瞎子赶紧答复“水缸胖上不了炕,灯芯细下不了地”。这时候好奇心促使我说“关山大爷您们给大伙儿唱上一曲吧”,我出于礼貌不敢直呼五瞎子。王忠和其他几位车把式也哄抬着说,昼短夜长,难聚一堂,三弦一响,神仙上梁。

    酒足饭饱的他们在哪个年代没有电视,甚至于连晶体管收音机都没有,在磨的发红的芦苇炕席上,围着一盏油灯,期盼着流浪艺人的声音,就像他们快活到成为神仙的地步。

    五瞎子头戴一顶黑狗皮帽子,身穿一件灰布中山服,盘腿坐在大炕中央。这时他也按捺不住痒痒的喉咙,手里拨弄着三弦,嘴里咳嗽几声,算是清清嗓子与三弦配音和声。大家在静静等待开场的帷幕拉开。

    哎——嗨嗨,哎——嗨嗨。

    坝上的寒冬呀,刮起了西北风,

    住店的客人呀,就爱听我来哼哼

    茭白的月亮啊,升在半空中,

    难怪那世上遗留下人想人。

    话说班青村里有位好医生

    他的医术精湛治病又救人

    骑上毛驴走村窜户来扎针

    最拿手的医治风湿腰腿疼

    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好名声

    就是有个小毛病

    啥?

    爱呀们爱女人

    ……

    五瞎子高亢委婉的歌声在空旷的大屋里回荡着,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小曲,喝彩声,鼓掌声,打下言的诙谐问答。使油灯晚会演出激情四射。我完全被这土里土气的唱腔深深吸引了。我沉浸在悠长的民间小调之中,要不是憋不住尿了,我是舍不得离开这热乎乎的大炕和存满人情味的曲调氛围。

    我方便后转身回来,夜里的寒风吹的我一激灵。我想起我们的马儿,我得去看看马儿吃饱了没有,快到马厩时,我听到了王忠大叔的声音“不行啊,我来你村里算个啥?会让人们笑话咱”

    “我去你们那倒是也行,可年老的公婆咋办?咱不能丢下他们不管,那样人家会说我没良心”。

    我止住了脚步,听到了神秘和存满情味的对话。我看到了寒冬腊月的马厩里,在马灯昏暗的光下,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位干柴徐娘,一位烈火汉子。我生怕打搅了这寒月下的温存,我慢慢退出好远才回身走进大店屋里。

    五瞎子仍然在唱着那遥远的歌谣:

    二女子忙去借笊篱,出了门面脚朝西。

    迎面碰见个冒失鬼,冒失鬼呀不讲礼,

    包住二女就亲嘴,亲了嘴还不依,

    把二女拉进了芦苇地,

    ……

    记得那天晚上,王忠半夜起来去小便,趁夜幕的掩护拿走了自己的被子,去了右边的大炕上。那夜马二媳妇的红花棉被子鼓胀起老高老高。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思念在农村生活的日子,虽然贫穷,但是留在我记忆里的都是美好。

    去年夏天。我沿着昔日赶马车走过的路自驾游,从尚义县红土梁出发,一直到知青点。再没有看到三套车,更没有路边的车马大店。笔直的柏油路,满山野的风电,满坡都是太阳能硅板,极目瞭望,我不由得也高唱起来——

    瞭见那个村村

    也瞭不见个人

    我泪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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