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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灶台我来烧个菜

母亲的灶台我来烧个菜

作者: 禾叶兄弟 | 来源:发表于2019-12-27 22:47 被阅读0次

    回去的第二天是个周日,母亲的旧疾又发作了。心肌缺血,走几步便呼吸困难,因此她常常坐在客厅沙发上。加之关节痛和腰椎间盘突出带来的疼痛,她几乎没时间做别的。沙发上一直放着一团厚棉被,有时母亲并没有坐在那里,但我总觉得她就在那里。更多的时候,她整个人包在一团被子里,面带苦色,眉心紧锁,我觉得那团被子也皱着眉毛,缩在一起。

    一大早母亲给哥哥姐姐们打了一通电话,问他们中午过来吃饭不。大姐家刚接了个活,有人要一千斤货品,他们现在备货中午忙,过不来。二姐家乡下有人结婚,他们要赶过去送礼。哥哥说正和嫂子一起在外面排队打棉被,侄子学校里的棉被太薄了。妹妹和我一样在外地工作,没有回来。

    这是个好机会,我能给父母做顿饭菜了。

    早上父亲和母亲出门,不多久回来后拎着一大袋东西,一只五六斤重的鸡,十几斤肉。我回去他们还是拿我像客人一样对待,几个姐姐哥哥也因此要尽可能到父母这边陪着。我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或改变这些,只得在厨房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买菜回来后,母亲就坐在沙发里几乎不能移动,这耗费她很大力气。父亲进屋后没多久就出去了,他走得不远,多半在客厅南面活动,给母亲的菜园搭个架子,给电动车充电,或者给母亲的豆角晒一晒。有时母亲会让父亲拔点青菜,然后她就挪到屋檐下把带着泥巴的青菜侍弄干净,再交给我。

    我们成家后,母亲的厨房里很多时候是姐姐们哥哥们或嫂子的身影。尤其是二姐,别看平时做事慢腾腾,但一进入母亲的厨房,她立马变成另外一个人。身手敏捷,思路清晰,迅速果断,明明已经是上午11点,她能在一小时内完成切菜,翻炒,成盘并摆满一桌。12点时各路人马到齐,车子填满小院时,人也塞满父母的小屋,午饭正式开始。

    母亲让我做个鸡肉乱炖,这是老家的做法。信阳炖菜和东北炖菜有异曲同工之妙,各种菜根据所需时间长短依次倒入锅中,做成大杂烩,在冬天这是一道省力省时又能保留热气的菜式。我冲母亲摆摆手,今儿个,我来一道你们没吃过的菜。

    《增补燕京乡土记》中有不少关于吃的做法,在来时的火车上我看到几个关于茄子的做法,比如油煎茄子,茄盒,或者干脆拌茄子,并不复杂,而且可亲可近。母亲会种出好的青茄子,可不大会烧茄子。我做饭的水平谈不上厨艺,但照着葫芦画瓢总是可以的。在火车上我就想好了,这次我要给父母做几个他们没吃过的菜式。做好了他们自然会记着我,做不好,父母也不会埋怨我什么。在家中排行较小,姐姐们代劳较多,因此我一直没怎么给做过父母做过饭。

    翻看了一下厨房里的原材料,没有茄子,可有鸡肉。我的自信来自网络和母亲对饭菜的要求不高,熟了能吃即可。按照网上黄焖鸡的烧法,我如法炮制,只是需要配菜香菇。母亲这里没有香菇,只有平菇。她对平菇,香菇,鸡腿菇之类的说法几乎无感,统一叫做蘑菇。

    现在厨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安心地烧菜安心的感受身边的一切。故乡近几年变化非常大,母亲的厨房也使用上天然气。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灶台上热气腾腾,我一边做饭一边环顾四周。

    母亲的灶台是年初新做的,石英石材质,淡白色,我选的。这应该是母亲这辈子用过的最完整灶台,在这个灶台上她摆满油盐酱醋,电饭煲,还有一大盆熟油(用葱炸过的油)。一个天然气灶,旁边就是水龙头。这些再也不用东一处西一处,高一脚浅一脚了。切蔬菜的砧板和切肉的砧板终于分开了,她喜欢的做面条的大号砧板也能放得下,摆在另一侧,砧板上还带着最近一次使用的面粉。

    母亲把秋天采摘的红豆和花生放在第一个柜子里;我们每个人的碗筷都放在第二个柜子里,即便我只是每年只回来一趟或两趟,父母也会给我配好碗筷,并在每年新年时和大家一样更换碗筷。厨房地板角落里堆放着几个南瓜,立冬以后南瓜会出汗,有些南瓜变得又甜又粉,母亲时常在电话里说,快来吃啊,又甜又面的窝窝。靠墙还有一个高粱杆做得簸萁,母亲常抱怨说,县城里找不到亭子啊(高粱顶部的细杆),好不容易弄到几根,都是结子(有突起的节),一晒芝麻就漏。她把簸萁用布头缝补了一下,我又看到了小时候最熟悉的补丁配置。这厨房叫我打心眼里觉得亲切。

    母亲的簸萁

    我用眼光触摸着这些沾过母亲手的物件,这距离这尺寸像是为我量身定做一样。我可以随意拿取这里任何一件东西,不需要特别请示母亲。她把蒸馒头用的纱布晾在一根废弃的电线上,一堆这样的纱布挨挨挤挤排着队在电线上。我一点也不奇怪,这是母亲式的方式。青椒和土豆以及切开的南瓜滚在一起,这我也不奇怪,这是母亲式的放置。要是我看到一个摆放得整整齐齐,擦拭得亮晃晃的厨房,我得多害怕。

    吃饭的时候母亲尝过我的并不正宗的黄焖鸡之后说,咦,蘑菇怎么这么好吃。我也赶紧夹起一根平菇,味道还真不赖。学生时代学校食堂经常用平菇做汤,清汤寡水加上平菇特有的味道,在我记忆中挥之不去,我后来便不爱吃平菇,但那天听到母亲的表扬,我霎时又觉得平菇可爱起来。

    然而,当我记下这件事情时,我仍然觉得愧疚,一顿饭菜又能帮助父母什么,如果从营养学的角度,这样的饭菜于他们年迈的身体并无大益。那天我注意到父亲和母亲吃的并不多,但他们还是对我点头微笑,他们对孩子的要求真的不高啊。我给与父母的是一道普通的饭菜,但他们,何止是一顿饭,而是无数顿饭,一世衣食,一生温暖和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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