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我,我还是能是谁呢?——成柏。
今天的阳光灿烂的有些过分了。成柏懒散地想到,笔飞快地在指尖旋转着,心里莫名有些不悦。
这般灿烂的阳光,就好像是要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似的,像是把那些肮脏的,污秽的,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全部一一破开,放在这个灼人眼的阳光下供所有人玩赏一般。
真扰人,成柏闭上眼,唤了仆人把窗帘拉上。等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才安心地喘了口气,觉得自己稍微舒服了点。
这十年过的一直不怎么安定,时间像是会突兀地跳掉一截一般,如果真要问问原因,成柏觉得最大的可能性还是自己不安。他在害怕。
害怕这不属于自己的成家大少爷位置什么时候要交还出去了,害怕自己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野鸟霸占了凤凰的巢被人发现,更害怕那个被自己害死的少年再一次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质问自己。
十年前。
他这个小乞丐在寻找食物的时候误入了一个废弃的工厂,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小少爷被一伙暴徒绑架了,他就那样心惊胆战地躲在一堆箱子后面,大气不敢喘。
待那些人稍微走掉了一点,他才透过箱子之间小小的缝发现这个小少爷长得和自己惊人的像。
他动心了,一个令人失措的荒唐念头猛然在心中生气,但是他像是被恶魔蛊惑了一般,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对劲。
但是他也不可能站出来和小少爷换个衣服等着被救出来,先不说可行性,这样的话这个谎言肯定很容易被拆穿。所以他的心里又紧接着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并这么照做了。
这个小乞丐放火烧掉了整个工厂,然后他变成了成家的少爷。
成柏猛然惊醒了过来,然后发现了自己在半梦半醒之中做了不少作业,他又趴在了桌上,像个真正的十七岁少年那样露出了一点点愁苦的表情。
即便是对美好的生活有着这样强烈的渴望,他也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所以这么久以来他才会犹豫才会痛苦,但是真要把成柏再次送到他的面前,他却也是不知道怎么办的。
"阿柏?你快下来,爸爸有事要跟你讲。"
成柏又从自己的幻梦中醒了醒,匆匆忙忙地下了楼,然后见到了自己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一个人。
"爸!"成柏看似开玩笑般机械的笑了笑,但是声音却是不住地颤抖着,有几分拉满了的弦一般的紧绷感,"你这是什么时候又给我生了个弟弟吗?"
这玩笑听着随意,但是只有成柏自己知道自己内心的,无法掩饰的惶恐,他现在每一寸神经都在尖锐的叫嚣着,整个人像是坠入深海似的,冷的惊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成柏,这个真的成柏是怎么出现的!他不是死了吗!那个时候他明明是被绑着的,而且这么大的火,他肯定死了才对呀!不可能还活着!
成父的脸微微一僵,但是随即便像是往常一样说道:"阿柏你整天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今天爸爸谈生意的时候旁边正好是福利院,我莫名其妙地觉得,我一定得进去看看,然后我就看见了这个孩子,今年和你一样大,名字叫成百,长命百岁的百,和你名字读起来一模一样。"
为什么!明明已经死了还要回来!还要顶着这个名字!成柏的嘴唇开始颤抖,心里的恐惧感达到了顶峰,难道这个家伙,不是人吗?
成柏心惊地后退了两步,就看见成百露出了一个稍微有些腼腆的笑容,但是成柏发现了,他的目光焦点始终集中在自己身上,那个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像是千万根针要把他戳成筛子。
成柏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冲上楼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靠着墙壁拼命喘着气。
他的对面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成柏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正在里面盯着自己,看起来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狞笑,好像是他自己又好像是小小的成柏。难以言喻的痛苦在此时迅速撑满了这个人类的身体,伴随着他腐朽而衰败的灵魂一同爆裂。
"别害怕了,有什么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成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个好似救赎一般的声音将他从黑暗中捞起,让他拼命地点起了头。
如果我不是成柏,我还能是谁?毋庸置疑,我就是成柏。
成父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从自己把成百接回来了之后,成柏像是变了个人一般,那股阴沉,冷漠而又傲慢的劲头,不像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成柏,倒好像是一个真正的中世纪大少爷。
譬如今天的餐桌上,成柏一贯是喜欢用筷子吃牛排的,但是此时此刻他却用起了刀叉,平时总是懒洋洋的笑容也不见了,满身是真正的冷漠感。
成百学着成柏的样子笨拙地切着牛排,成柏显然也发现了,无比冷漠地放下了刀叉。用一种像是嘲讽又像是蔑视的语气开口道:"父亲,看来您是没有调教好这条狗,以至于连跪着吃饭都不会了。"
成父一愣,以往成柏就是再生气,也多半是直率地骂几句,何时有过这样冷漠地寻了个由头冷嘲热讽过。
成百也愣住了,他是知道肯定没办法和这个所谓的哥哥和平共处,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个哥哥能够在他父亲还在的时候就这样张扬的辱骂他。
成柏笑了,他站了起来走向成百,然后一把拎住他的领子。养尊处优的成柏要比成百高出一个头,拎起来他看起来半点力气都没用。然后他就是像扔垃圾一样把成百扔在了地上,成百还没反应过来,那半块牛排就先是砸在了他头上,然后跳弹了几下掉在了地板上。
"好狗应该跪着爬过去吃了。"成柏凉得惊人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成百也不复刚过来时的嚣张,变得惊慌了起来。
成父试图阻止:"阿柏你今天是怎么了,要是你不喜欢他我就让他以后别出房间好了。"
成柏冷笑着踩住了成柏的头,一伸腿将他的头送到了牛排前,然后不咸不淡地回应道:"父亲说笑了,不过还请记住,这成家家产,可都是我母亲带过来的。这成家是我的,看样子这孩子也是你在母亲死之前搞出来的吧,很好。"
成百被踩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还是被迫吃了几口牛排,成柏这似乎才开心了起来,笑道:"我当年被绑架时父亲的句句所言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狗我看也不用关着了,索性给我玩玩好了。"
成父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瞳仁恐惧地放大了,满脑子都是,他还记得。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小乞丐。
从头到尾只有成家的少爷。
成柏出生在富甲一方的成家,父亲是个年轻但极有头脑的企业家,母亲温柔善良,背景雄厚,一切听起来都像是童话一般。
美中不足的是母亲在生下他不久之后就去世了,不过这虽然很可惜,但是并不是大问题。
真正的大问题是在成柏七岁时被绑架的那一次。
虽然被绑架了,但是成柏其实并没有太过惊慌,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因为害怕这类事情发生,他还有随身携带小刀,真正令他心凉的,却是他听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土匪的通话,到了这里他才发现,父亲似乎对于他的死亡,并没有多少在意。
"赔钱货,辛辛苦苦把你绑回来,结果到头来一文不值。"
成柏的心猛然凉了。这一秒他的脑中一下子有什么东西变得明晰了起来,但是他却又不敢相信,只盼自己没有听到这个话。
他忍不住想到,要是自己只是个过客,那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最终成柏在绑匪离开后防火烧掉了这里,将自己幻想成了一个小乞丐。
如果我只是一个小乞丐,那就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好好享受就好了吧。
他开始和自己的另外一个人格交替着活着,不过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成柏满不在乎地笑了,不过在这样生活下去之前,他还得先替成柏铲除一点障碍。
如果我不是我,我还能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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