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神秘的,很多人觉得它危险,因为说不定会从哪个角落突然跳出个吓人的怪物,其实不然,那慢慢行走在路上的东西才是夜晚的精髓与灵魂。
我的爱人嗜酒,酒品还极差。今天也是如此,撞开房门的他已是满身酒气,乖张暴戾。爱人四处翻找着车钥匙,非要冒着大雨,连夜去往父母家看望宝贝儿子。
想着过往伺候酒后狂人的境遇,我满腹委屈,索性夺了车钥匙,冲将出去。
已是凌晨,车子在大雨中静静行驶,挡风玻璃后面的人,泪如雨注。也许是对儿子的想念之心太甚,车子慢慢驶上了通往父母家的小路
路灯越来越暗,两边全是茂密的矮树丛,月光透过沉重的夜色,努力扒开树叶鬼祟打探。突然一阵胆怯,后悔上了这条路,道路狭窄,我没胆子调头,只能尽量目不斜视,硬着头皮往前开。
即便如此,限制性的视野范围内还是出现了一块贫瘠的土地,与周遭的茂密形成鲜明对比。那片土地是灰白色的,没有草木,只有个波浪形的隆起,上面竖着一块石板,那是一座坟。小时农村里见多了,这埋人的土堆倒是不怎么怕的,问题是坟两边竖起的彩纸条子,俗称“坟飘儿”,那东西怪在无风自起,悠悠忽忽,瘆人得很。我远远瞟了眼那个坟飘,它是人形的,像是谁发了蒙,错将赶鸟的稻草人插到了坟边上。后背发凉,车子略过时,半虚着眼就过了,也不敢扭头确认。
心想着,该死,应该是看错了吧——
开始等红灯了,这是个清冷的十字路口,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打在中央,四周黑蒙蒙的,雾气沉沉。手在方向盘上搓了又搓,想要擦掉手心的汗,顺便平复下心情。
路口对面,有个人在过街。
那应该是个男的,灯光昏黄,也看不太清楚,只觉得很瘦,身体挺得笔直。视野中,那人从右边慢慢走到左边,很慢很慢。快到路中间的时候,灯光正好最亮,也照清了他的侧面。那人的头部微微往前钩,面朝远方。从脖子开始,一直到腰,中间是一片平坦,没有一丝起伏,扁扁平平的像一块豆腐干。他像是垫着脚尖儿走路,整个身子一上一下地起伏,两只手在扁平笔直的身体两侧摇摆,一起一落,缓慢而无力。不知为何,他的动作让我想起了刚才的坟飘儿。
愣愣地看着他穿过街,突然一个激灵,发现绿灯不知何时已经亮起。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个人,和他怪异的身材,我不经意地瞟了眼车上的时间,三点了,还是回去吧。一个疑问随之升起,大半夜的,那个人为何一个人慢慢走在路上。不敢多想,一踩油门,汽车从十字口穿过,一路呼啸。爆裂的引擎声中,我感到一丝安全。
翌日食堂里,讲故事时间。同事涛姐猛然大叫一声,吓人一跳。她一脸惊恐,大叹我的神经之粗大。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乡间小路半夜里经常有大卡车经过,压死了人马上逃掉,看都不多看一眼。被压到头的,头就不见了,身子却是好的;如果被压到身子,头还圆圆的,身子就扁了。
一圈人都愣住了,想象中,那路灯下的景象越来越接近梦魇:要是他转过头笑了,怎么办——要是他想搭车,怎么办——他是死在那条路上的人吗——他在那里慢慢走着,是要走到哪里去呢——寒意,从尾巴骨慢慢升起————
从此,我再也没敢在夜里独自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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