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莎

塔楼

“我的长女，加纳伯爵已经来信，证明乔迈王子的身份。信中说他想要替他的儿子乔迈王子向你求婚。你打算怎么办？”金伯爵问。他柔和的目光注视艾丽莎的躲闪的眼睛。

“父亲如何打算？”艾丽莎问。

“加纳领地富庶，是个不错的选择。”

“......”

“艾丽莎，你有喜欢的对象？”金伯爵看出艾丽莎的扭捏，知道他的长女已经春心萌动。

“啊，没有。”艾丽莎回过神来，急忙摆手否认。

“你喜欢莱卡？那个低贱的吟游诗人？”金伯爵直接命中目标。

“啊？我不是...”艾丽莎声音越来越低，低着头，两手交握捏着手指。

“不行。”

艾丽莎抬头看向父亲，又重新低下头。

“我要杀了他。”

金伯爵伸手去摇铜铃，艾丽莎急忙抓住金伯爵的手，阻止他摇铃。金伯爵瞪视艾丽莎，艾丽莎胆怯地想要缩回手，可是保护莱卡的心绝不退缩。

“我只是不想父亲伤害无辜，我对莱卡没什么的。”艾丽莎大着胆子欺骗父亲。

金伯爵看穿长女艾丽莎的心思，叹口气，“你喜欢谁不好，就是随便哪个王子，只要不是帝国的就行。可你偏偏喜欢那个不知来历的臭小子，让我跟你死去的母亲如何交代？”

“父亲，对不起。”

“你们没到那一步吧？”金伯爵盯住女儿的眼睛，问。

艾丽莎如含苞的花蕾绽放般羞红了脸，低着头扭捏起来。

“没有。”

“那就好，今天就解决掉那个麻烦。”

“不行。我不想他死。”事关莱卡的生死，艾丽莎立刻从甜腻的回忆中醒过神，坚决反对，声音尖锐如锋刃。

“难道你想嫁给他，给他生孩子，陪他流浪？”金伯爵问。

“他说过会安顿下来的。”艾丽莎躲闪父亲的目光，撇过脸去，她的声音又变得低不可闻。

“你的婚事由父亲做主，为了家族考虑，你也应该嫁给合适的王子。”

“我不嫁，您要是逼我，我就远走高飞。”

金伯爵恼怒地只想扇艾丽莎耳光，可他攥紧拳头，重新放下。

“男人的嘴，飞天的猪。艾丽莎，你糊涂。不行，今天你必须听我的。以后你都得听我的。”

金伯爵再次伸向铜铃，艾丽莎公主抓住父亲的手，任性而倔犟地说：“父亲要是杀莱卡，女儿只好跟莱卡一起死。”

金伯爵望着艾丽莎好一会儿，才说出整理好的话语，“我本来打算等回城后邀请诸国王子比武决定夫婿，你倒好，看上流浪的吟游诗人，我一看他就知道他一肚子花花肠子，绝不是好东西。”

“女儿只认他一个。”艾丽莎公主直直地盯着父亲的脸，抛下女孩的矜持，勇敢地说出藏在她心底的话。她太怕莱卡会突然死去；怕再也见不到莱卡，听不见他的情话和‘欠揍’的嘴脸。

“你想清楚再说，普通人都要为自己的愚蠢负责。何况雅罗家的子女，说出的话是要担当的。”

“女儿会劝他留下，女儿只想时常见他，女儿...”艾丽莎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口齿也开始含混不清。

“留着他就是祸害，我迟早得宰了他。不，就现在。我亲自去一趟，谁叫他勾引我的长女。”

金伯爵从座椅上站起，如雄狮般迈着雄迈的脚步向门口走去，艾丽莎拼命抓住父亲厚重的手，满眼尽是哀求。

“父亲，女儿只是想体验爱情的滋味，您要硬生生拆散我们吗？”

金伯爵爱怜地抹去艾丽莎的眼泪。

“父亲年轻的时候四处游历，爱上农家女孩，满脑子只想跟她结婚。可我领着她回城堡的时候，你的爷爷派人谋杀了她。至今我都不知道她埋在哪里，或者只是扔到森林...”金伯爵说起他的恋人，两行泪垂下。

“父亲，那只是你没有保护好她。我不会犯跟您同样的错误。”艾丽莎哭道。

金伯爵很快便心肠不再，硬狠狠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公主只会嫁王子，王子只能娶公主。莱卡他不配。”

金伯爵狠心甩开艾丽莎的手，大步推开门，命令卫队长带人跟他一起出门。艾丽莎抹掉眼泪，跑出塔楼，吹响口哨，她的马嘶鸣一声向她的主人跑去。艾丽莎抓起缰绳，脚踩马镫，跨上马背，骑出城主大门，避开金伯爵的队伍朝相反方向跑去。她要绕道前往莱卡的住处，在父亲大人带人找到他之前带他离开。艾丽莎骑过几条街，闯入莱卡住宿的旅店，跑上楼梯，直接推开莱卡的门。莱卡正弹奏新曲目，见艾丽莎来，面露喜色，放下竖琴，便要招呼艾丽莎坐下。艾丽莎大步走向莱卡，毫不客气地抓住莱卡的手臂，一脸严肃认真地说：“不想死就跟我走。”不管莱卡是否听清，艾丽莎拽住莱卡便往外走。

“哎，我的竖琴。”莱卡忙抓住吃饭的家伙，不明就里地跟艾丽莎离开。

“谁要杀我？在城里我可没跟谁结仇啊？”莱卡跟艾丽莎下楼梯时问。

“我父亲。”

艾丽莎甚至没有回头看他。

艾丽莎的马正等在门前，朝艾丽莎嘶鸣。艾丽莎跨上马背，向莱卡伸手。莱卡抓住艾丽莎的手，右手压在马背上，两脚蹬里地面顺势跳上马背。

“驾！”

艾丽莎驱马驶向城门，莱卡往后望去，热闹的街市一如往昔，所有人都只是过客。见已走得远了，艾丽莎放莱卡跳下马。

“就到这里。祝你好运。”

艾丽莎欲催马赶回，莱卡抓住缰绳，“跟我一起走吧！艾丽莎。”

“不行，我得立刻赶回去。”

艾丽莎夹紧马腹，催马离开。

莱卡抓住缰绳不放。

马儿烦躁不安地嘶鸣，踩着马蹄，摇晃马尾。

“我爱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

“我也爱你。”艾丽莎动情地说出莱卡梦寐以求的话，随后话锋一转，“可是我要为家族考虑，抱歉，就当我负了你吧。我会时常想起你的，我保证。”艾丽莎伸手要够抓紧缰绳的莱卡的手。

“艾丽莎，我要留下你。”

犹如做梦一般，艾丽莎的眼前出现一条黑色的巨龙。那龙如小山般大小，长有一对蝙蝠的翅膀。艾丽莎只觉在做梦，盯着那龙一动不动。马儿嘶鸣着奔逃，剧烈的颠簸催醒了艾丽莎。艾丽莎听见一声龙吟，转头看去，随即她摸摸自己的脸颊，确认不是在做梦。在亲眼见到龙，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艾丽莎朦胧的眼眸中映出那龙的身影。那龙正扇动如乌云般硕大的蝙蝠翼朝艾丽莎飞来。马儿跑得越来越快，马蹄越来越慌乱，艾丽莎从未见过她的爱马如此的恐惧。庞大的阴影覆盖整个艾丽莎和她的马，龙爪抓住艾丽莎向天边飞去。风吹拂艾丽莎的发，撩得艾丽莎脸颊痒痒的。艾丽莎望着大地上的情景，扭头看向那座矗立千年的雷曼堡垒，那里有自己的父亲。冰冷的寒风使艾丽莎清醒过来，理智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拼命想要掰开抓住自己的龙爪，却发现无能为力。

“放我下来。”艾丽莎向黑龙招手，似乎只要艾丽莎愿意黑龙就会听命照办，可艾丽莎错了。黑龙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黑龙带着她飞过高山，雷曼堡垒已经变得指甲般大小，看不出它原来的样貌。艾丽莎向前望去，只见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森林。

“你要带我去哪儿？”艾丽莎大声问。

黑龙发出一连串咕隆咕隆的声音，艾丽莎根本听不明白。艾丽莎只知道抓住她的黑龙就是莱卡，而莱卡是不会伤害她的。可莱卡会带她去哪儿？带她去他的龙巢？艾丽莎想起老奶奶说起关于公主和龙的传说，意识到自己正朝着遭遇恶龙，身处可悲境遇的年轻公主道路上走。艾丽莎想着想着便进入了角色，我可不想给龙生孩子，是莱卡的话我就不介意。艾丽莎害臊地想。可她想起父亲，她怎么能不告而别呢？她不应该离开父亲的。

黑龙已经飞在森林的上空，艾丽莎感觉到森林如矛般挺立。它们是大地的卫士，有它们和高山在，才显现出大地的伟大。艾丽莎从广阔无垠的大地收回目光，拍了拍龙爪，大喊道：“莱卡，放我回去。”她知道黑龙听得见。

又是一连串咕隆咕隆的声音，只是有别于前面的咕隆。

在那串咕隆声中艾丽莎听出拒绝的味道。

“我可不会给你生孩子。”艾丽莎朝黑龙大喊。黑龙嘴里发出震荡的风吟，艾丽莎即使不懂龙语，都能听见黑龙的笑意。

“可恶。”艾丽莎发出牢骚，转而双手搭在嘴边朝下面大喊：“莱卡，我不爱你。”

余音拉得很长很长。

黑龙兴奋起来，拍打蝙蝠翼加速飞翔。

“莱卡，我不爱你，我真的真的不爱你。”

喊完艾丽莎觉得舒坦多了，已经飞得够远的了。艾丽莎已经无法回家了。

“莱卡，你要很爱很爱我，像海那样深，像天那样高，像地那样厚。你要是离开我，我就阉了你。我说到做到。”艾丽莎朝黑龙大喊。

高飞的黑龙脑袋起伏，艾丽莎知道那是莱卡的承诺。艾丽莎高兴地笑了。

黑龙飞过森林，直入碧蓝的大海上空。艾丽莎看到海岸边翻卷的白色海浪，闻到咸咸的海风味道。大海广阔直到天际，一眼望不到边。艾丽莎从未见过大海，只在奶奶的故事中得知大海的只言片语。艾丽莎激动坏了，高兴地拍打黑龙的爪子。

“大海，我飞过你的上空，我征服了天空、大地和大海。”

黑龙跨过大海，降落在无人的椰树海岛。

黑龙的蝙蝠翼掀起一阵飓风，降落在凸起的土丘上。四周的灌木向外吹去，扬起无数绿叶。艾丽莎站稳脚跟，理了理乱糟糟的长发，索性柔顺的长发不需要花太长时间整理。她将手指搭在黑龙的鳞甲上，黑龙扭过头看向艾丽莎，金色的大眼睛短暂地眨了眨。艾丽莎忘我地伸手触摸黑龙的鼻尖，猛地改换手势捏住黑龙的鼻子。

艾丽莎瞪着圆眼大吼道：“这里是哪儿？除了椰子树什么都没有，你想让我天天日晒雨淋是吧。”转眼间黑龙消失了，莱卡捏住艾丽莎掐住他鼻子的手，指了指远处建在树上的木质房。

“带路，我要看看你的窝。”艾丽莎松开手，催莱卡带路。

莱卡拨开沿路的灌木，艾丽莎递给莱卡随身匕首，让莱卡开路。莱卡砍掉拦路的灌木，艾丽莎边走边留意周边的状况。终于走到树下，莱卡沿着钉好的木头阶梯向上爬去，艾丽莎跟在后面。莱卡已站在门口邀请艾丽莎，艾丽莎看了眼里面的布局，大步走进去。

房间整洁如新，一点灰尘也没有。艾丽莎猜测是莱卡使用了某种魔法。房间大的足可容纳三十个人两两相距一臂长的站立。床，凳子，桌子，和餐盘全部都是木质的，里面有股椰子树的香味。艾丽莎点了点头，大方地坐在桌边的凳子上，询问道：“莱卡，岛上有什么？说来听听。”艾丽莎俨然一位女王降临，前来关心臣子的领地。

莱卡微笑着想要坐在艾丽莎的身边，艾丽莎则怒视莱卡。莱卡止步，微笑道：“如美丽的艾丽莎公主所见，这里盛产椰子树。海边有海鲜可供捕捞。这里四季如春，而且没人打扰。绝对安静。度假和常住都可以。”

“请劳驾移步。”莱卡邀请艾丽莎跟他走。

艾丽莎挪动贵足，跟在莱卡身后。

莱卡走到窗边，指着前面说：“从这里可以看见日出，等到日出，你可以看见红彤彤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光芒照耀着整个海面和海岛。那美的绝对让你想象不到。”

“最好如你所说，莱卡。”艾丽莎望了眼窗外，大步坐回凳子上，“我渴了，摘些椰子来。”那姿态，那腔调，那口吻简直就像在使唤下人。

“我这就去，很快回来。”莱卡高兴地走出木屋，轻轻关上门。莱卡从不关门，在艾丽莎面前要讲礼貌。艾丽莎觉得有些空虚和陌生，走到窗边朝下看向莱卡。莱卡正快速向下爬。莱卡的目光看向艾丽莎，跳下最后一阶，笑道：“我马上回来。”艾丽莎默默地注视莱卡走向那片椰树林，看着莱卡爬上椰子树，拿刀割掉椰子。艾丽莎望向整个海岛，确实如莱卡所说海岛周边的海域一艘船也没有，简直如原始森林，不，就是原始森林。莱卡和她是这座原始海岛仅有的住民。

莱卡从椰树上爬下来，捡起地上的椰子抱在胸前，快速向木屋走来。他将椰子放进篮子里，利落地爬上来，对艾丽莎露出完美的笑容，请艾丽莎进屋。随后他拉起篮子，解开绳索，将篮子放在艾丽莎所在的桌上。莱卡选出一颗椰子，用刀割开，将破开的椰子递给艾丽莎，随后递上一根芦苇。艾丽莎吸允椰子如乳汁一样奶白的椰汁，咕咚咕咚下咽进肚。

艾丽莎轻点嘴角，“椰汁不错。”艾丽莎上岛第一句夸赞，莱卡向艾丽莎鞠躬，看来是欣然接受了。

“我们晚上吃什么？”艾丽莎恢复些少女的清纯面目，问莱卡。

“艾丽莎，我们晚上吃烤鱼，新鲜的海鱼。就在海滩边燃起篝火，我下海捕鱼，你可以在海滩边的海水里玩乐。”

“你先下去捕鱼，我先躺床上歇会。等你烤鱼烤得差不多了再来叫我。”艾丽莎懒散地往床上躺，莱卡则服从地走出木屋。

艾丽莎躺下后很快便陷入睡眠，梦里艾丽莎回到自己的家，看到弟弟和妹妹们迎接她，她的父亲则凶巴巴地怒视她，责备她为什么不辞而别。艾丽莎猛地惊醒，醒来发现眼角挂着清凉的泪水，而木屋里黑暗一片。艾丽莎觉得胸口发闷，走向窗边看向海滩。海滩上燃起篝火，黑色轮廓的人影映在海滩上。那是莱卡。艾丽莎走出木屋，沿着阶梯向下爬去，落地的同时往莱卡所在的海滩跑去。

莱卡，你要是负我，我就先杀你然后自杀。

不洁的女儿跟人跑了，世人只会这样说。艾丽莎无颜再回父亲身边。她虽然是被莱卡抓来的，可艾丽莎不怨莱卡，因为莱卡是她的初恋，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莱卡，唯有将一切托付给他。可艾丽莎不愿轻易的将自己献身给莱卡，那样就不显得艾丽莎该有的属于少女的矜持，至少要考察几个月吧。具体考察多久要视情况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