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如岛

一

我叫孤如岛

出生北俱芦洲

和你一样

是个凡人

我娘说，孤独就是一座岛。直到你遇见命中注定的人。

小时候我娘抱着我在院子里哄我入睡就给我讲故事，说每年七夕，牛郎和织女都在鹊桥相会。一年一次，一期一会。然后啪啪啪。

我问娘，什么是啪啪啪。

娘露出谜一样的微笑说，就是牛郎和织女在打蚊子，七夕嘛，夏天蚊子多。

我娘还说，孙悟空曾将摘桃的仙女用定身术缚住，牛郎趁仙女在湖里洗澡偷走了人家的衣服。你看看，孙悟空就是只猥琐的臭猴子，牛郎也是个大色鬼。神话故事都是骗小孩的。

可我不就是小孩么？

而我抬头望着夜空中亿万颗燃烧的 星辰，心想，天上一定很美，尤其是姑娘，哦不，是仙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要是孙悟空，会定身术还吃什么烂桃子。

唉，要是我能上天就好了！我咋就不能上天呢？

二

孙悟空曾被多次招安，所谓的招安，就是给你个一官半职，利益收买。

有一次蟠桃园刮风，一颗仙桃被吹落入凡间，瓷碗大小，恰巧落在河边捕鱼的孤如岛身旁。

孤如岛顺手捡起仙桃，河水一冲，吃个饱。

传说蟠桃宫的仙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一熟，凡人吃了，可以润肠通便，根治痔疮。与天地齐寿，日月同辉。

于是，打通了大肠小肠十二指肠的孤如岛真TMD上天了。

三

话说我升天时，正是孙悟空大闹天宫后，仙界一片狼藉。师傅说我刚飞升入仙，道行太浅，修为不够，因与仙桃结缘，就教我看守这蟠桃园。

师傅语重心长地教导我，徒儿啊！么么哒！这仙桃嘛，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一熟，凡人吃了，可以润肠通便，根治痔疮。

我问，那我们神仙吃了呢？

师傅答，还是少吃点为好。

如果多吃点呢？

会拉肚子。

四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待仙桃成熟之日，便是我功成名就之时。怎么说上级也得给我颁发感动仙界十大杰出果农奖吧。

可仙桃许久不熟，我开始思念我娘和那些故事。娘说，唐玄奘师徒四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取得真经，各自成佛。

我问，成佛了，然后呢？

娘手里的绣花针在深蓝色的布上飞舞。

『岛儿，这根绣花针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你留着防身，也可做娶媳妇的聘礼。』

说完便将那针放入我摊开的手心。

这细如蚕丝的绣花针能防什么身？

我一脸大写的蒙逼。

每日呆在空旷的桃园，荒芜的风和寂寥的云将我包围。宝宝心里苦，宝宝闲的蛋疼。

唉，早知当神仙无聊就不贪吃那颗桃了。

烟雾缭绕的云端下，凡人的城郭绵延万里。我仿佛屹立在城墙上，像个年轻的王，对着城下的子民歌泣。

可惜我终究只是个在仙界看桃的果农。

娘说，孙悟空朝游北海，暮宿苍梧，从师菩提祖师后，在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一处占山为王，夺东海龙王兵器，自诩与天同齐，身如玄铁，经太上老君丹炉灼炼，获火眼金睛，自此千变万化，无所不能。

我问，齐天大圣这么牛逼，还干嘛要陪唐僧取经呢？

娘说，孙悟空戴上金箍其实不是为了什么取经大业，而是要踏着七彩祥云去救一个姑娘。

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不过是官方给草民洗脑的说辞。

你看仙界都是尊卑有序，分三六九等。凡间也是阶级秩序森严。玉帝三次招安悟空不成，悟空大闹天宫搞得玉帝下不了台，玉帝怕孙悟空这一腔热血，洒在荒野即可燎原，引发了底层群众革命的星星之火，无奈之下只好搬来如来佛祖这个后台，把悟空压在五指山下。随后又让悟空去取经，其实就是劳动改造，杀鸡儆猴，巩固自己的政权。其实唐玄奘一开始就知道上层的意图，自己只是个戏子，路上的妖怪也不过是仙界官员的皇亲国舅，派下来配合师徒四人打打酱油。

卧槽，听娘这一分析，我又是一脸大写的蒙逼。

那孙大圣救姑娘又是什么个情况？

娘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五

娘自我识字起，就教我一首诗：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娘说，其实唐玄奘不是不明事理，飞蛾扑火，烟花一灿。或许有一天，你也会明白万物轮回，舍生取义的道理。

六

瑶池的水，倒映出天上的彩霞和流云

，千年如一日。

我跌入她眼中盛满的那一汪水时， 仿佛忘记了彩霞和流云飘过的样子，只觉那双深眸似海蓝，一日如千年。

仙桃成熟之日，王母设宴，邀各路仙神品桃。一切只缘蟠桃大会，她来摘桃。师傅说我与桃结缘，似乎有一定道理。

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端庄女子的我，傻不拉几地站在一棵桃树下，痴痴地看她摘桃。

她摘完桃对我回眸，浅浅的笑容，却比我尝过最好的仙桃还要甜。

纵然她只在蟠桃园逗留了一柱香的时间，对我来说，已是日换星移、沧海化桑田，足够我在仙桃下一轮开花结果期间独自意淫完整个故事。

『神仙姐姐，你的仙桃掉了』

『不，是你的仙桃。^_^』

六

孤如岛日思夜想，化思念为食欲，使劲吃桃，衣服都廋了。

自己只是个桃园搬砖的民工，仙女怎么会看上自己呢？仙界那么多官二代、富二代，自己有什么资本去和高帅富竞争，孤如岛有些同情天蓬元帅了，越想越憔悴，衣服又胖了回来。

又过了一个九千年的轮回，再逢蟠桃大会，仙女复来摘桃。

这次，孤如岛胸有成竹，因为他用仙桃开花结果的时间，从菩提祖师那偷学了定身术。

娘曾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霸王硬上弓。

说的好有道理，孤如岛竟无言以对。

话说孤如岛趁仙女专心摘桃之际，施展定身之术，时间仿佛寒冰一般冻结。

孤如岛呼吸浓重地向仙女走去。

七

万丈高空，亿万颗燃烧的星辰伸手可触。

孤如岛摘了一颗星星，扯下一片云将星星串成项链，挂在仙女脖子上，繁星闪烁，合着孤如岛紧张的心跳。

仙女的脸颊绯红，像九千年时熟透的仙桃，也像瑶池里倒映的晚霞，肌如凝脂，肤如润玉，一袭白衣胜雪，而那一夜的月光温柔如水，温柔得让人想犯罪。

琼楼玉宇间，云海倒腾。孤如岛将仙女抱上九百九十九级的云梯，闭上了眼，准备吻下去。

在唇齿相接前那一段如宇宙洪荒般漫长的等待，是孤如岛这辈子最激动的时刻。

谁料，孤如岛还没来得及吻下去，十万天兵，驾着黑云，压城而来。

七

卧槽！孤如岛生平首次见到如此多的围观群众。

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星相，共十万天兵。

好眼熟，这不就是当年捉拿齐天大圣的架势么。

十万天兵中，一道电光，路人甲闪出阵前。

路人甲提着九尺大砍刀，怒喝道

『妖猴，你涉嫌调戏良家少妇，吾等奉玉帝之令，特来捉你归案！』

这话听得我云里雾里，脸上一个大写的蒙逼。

『看来你是不会轻易束手就擒了，上次大闹天宫的时候败给你，此次定要将你首级拿下！！！』

纳尼？！

我可是按时缴纳党费，从不闯红灯，为社会主义新桃园搬砖加瓦，遵纪守法的仙界好市民啊。你们这群城管节操何在？

说时迟那时快，十万箭羽齐发，奔我而来。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命悬一线的紧急关头，我竟然情不所起，一往而深地吟出了这首诗。

对！娘给的绣花针啊！娘说可以保命的啊！

我从肚兜里摸出祖传绣花针，十万支 骤雨般密集的箭已经迎面扑来。

八

血，鲜红的血，滴落在九百九十九级云梯上，染成一道红霞。雷电嘶鸣，风雨大作，星辰暗淡的一瞬，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身前。

娘！！！

我跌跌撞撞地冲向前，抱着唇色泛白的娘撕心裂肺地痛哭。

『岛儿，我本是仙界一小仙，私自下凡，与凡人相爱，孕齐天大圣孙悟空转世，你前世虽助唐玄奘西求取真经却未能成佛，只因尘缘未了，枷锁未脱。今世你只是个凡人，你能升仙，是因我将自己化作仙气藏于你体内。

那定身术，也是我使的，你根本没有法力。那仙女，就是你这一世的劫难，祖传的绣花针就是如意金箍棒。你的能力已被封印，只有戴上金箍，才能解开。但是戴上金箍，也就意味着受人控制，念动咒语，你将痛不欲生…』

娘！！！！

我盯着娘手里紧紧拽着的一个金箍，胸口有一团火焰灼得我疼。

十万天兵不再搭弓拉箭，提起手中的兵器压着黑云向我袭来。

仙女躺在云梯上，定身术已经解除，正楚楚可怜地望着我，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羞怯。

我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绣花针，左手拾起了金箍，手触到金箍的一霎那，潮涌般的回忆在我脑海里闪现。

我感受到了火焰山的炽热，看到了女儿国那些惊艳的皮囊。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三味真火仿佛烧着我的七魂六魄。还有个那个能让日月失色时光倒流的月光宝盒，装满了我蒙尘的心事。

我想起了自己拔出那把紫青宝剑时，仙女那不可思议中又带着柔软的眼神，想起她将刀刃架在我脖子上的一柱香时间。

原来，她叫紫霞，曾在我心底留下一颗永远都擦不干的眼泪。

这都过了多少个五百年了？大把的时光碎片握在手中，风一吹，便散作漫漫黄沙。

回忆再美，也是这一吹即散的沙。

记得上一次我戴上金箍的时候，是在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

九

夕阳武士站在低矮的古城墙上和紫霞拥吻。而悟空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漫漫黄沙路中，肩上扛着的金箍棒似乎也真的有一万三千六百斤，沉甸甸的，压的他表情凝重，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他好像一条狗啊！

所以悟空每晚做梦的时候都会将一个名字重复地喊784次，然后第二天继续沉默地赶路。八戒说，那个名字叫做紫霞的人一定欠了悟空很多钱。

十

十万天兵如疾风骤雨席卷而来，我颤抖着手戴上了金箍，抹掉眼角的泪，回头对紫霞一笑，在她温柔的眼神中，坚定了勇气。

绣花针变作无坚不摧的铁棒，脚下升起了筋斗云。飞蛾扑火，万物轮回，我总算明白了舍生取义的道理。

十一

『神话中的那一晚，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孙悟空独战十万天兵，杀的对手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金色的铠甲，照亮了夜空。』

这个故事是我娘给我讲的

我娘叫紫霞，她的双眸如天上瑶池里的水一样蓝，娘总是对我说，从前有一个盖世英雄，身披金甲战衣，他戴上金箍其实不是为了什么取经大业，而是要踏着七彩祥云去救一个姑娘。

而我爹叫孤如岛

和你一样

是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