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17日,我失去了你,我的三姨,在我离开你4个小时后。
我的外公是复员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他和外婆一共有过8个孩子,因为三年自然灾害,饿死了两个,保住了6个孩子,我三姨是他们的第五个孩子。
三姨不爱说话,甚至于有点木讷。我读初中的时候,三姨有了第二个女儿。我们那里是落后贫穷的农村,封建思想还很严重,没有儿子是会被村上人耻笑的,于是三姨夫就带着三姨来到我家,躲起来,因为计生办的人知道她生了第二个孩子是会抓她去结扎的,他们还想生个儿子。
妹妹是农历四月份生的,我放暑假的时候三姨回家了,她在我家生活了两个月,那是我们相处最多的日子,她几乎不说话,每天只是照顾孩子,帮我妈妈做点事情。那时候的我还小,又是贪玩的年纪,和三姨的交流很少很少,也许只是在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冲我笑笑,她是个温柔的人。
兄弟姐妹中,三姨和妈妈走的近些。她时不时的会给我们家送点自家种的农产品,花生啊,芝麻啊,豇豆一类的。三姨对我也很好,我上高中的时候,她特意去看我,还买了新衣服。
三姨和三姨夫是相亲认识的,介绍人是我大姨父。我大姨父那时候在村里办了一个砖窑厂,请了很多工人干活,我三姨夫就是其中之一。我大姨父看这个小伙高高大大,干活也卖力,人也稳重,正好和三姨年纪相当,就撮合了他们。
我三姨夫没有父亲,兄弟4人,家中贫困,人虽高高大大,但一直也没有媒人介绍姑娘,三姨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三姨夫结婚了。
三姨婚后应该说是幸福的,三姨夫人很好,又能干,日子也过的有声有色,在他们村上也算富裕人家。只是三姨第一胎生了女儿,第二胎又生了女儿,第三次又是生了一个女孩儿,在医院的时候,三姨夫和三姨一狠心,把刚刚呱呱坠地的孩子送人了,他们还是想生个男孩,后来因为我三姨夫身体健康出现问题,生孩子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我三姨夫家有家族遗传病,他的奶奶,他的父亲,他的妈妈,还有他正值壮年的大哥都是因为这个病离开人世的,身高马大的三姨夫也得了这个病。他一年四季与药为伴,不能干重活,我们那里是农村,地里的活都是重活,都是需要劳动力的,这样的重担都落在三姨身上。那个时候我们那里正时兴去城里打工,农民工去外打工干的都是体力活,卖的是力气,三姨夫因为病的原因,一直不能外出打工,家里情况也是每况愈下。
这个时候三姨突然也生了病,是好几种病混合在一起,她每天都要吃药,隔三差五去医院检查,医生要她忌食很多东西,那个时候去她家,她炒的菜都没有味道,因为所有调料都是忌食的。
大概2011年的时候,差不多有一年多时间,三姨夫出外打工了,我以为三姨夫的病终于好了,三姨的日子也快要好起来了。但是13年的时候,一天我在上班,突然接到妈妈从老家给我打来电话,说三姨夫在南京住院,要我去看看。三姨夫得了胃癌,已经是晚期,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已枯瘦如柴。三姨一直在医院陪他,照顾他,我在医院看到她的时候,发现她也愈发单薄消瘦了。
三姨夫在医院没有住多久,因为发现太迟,他走了,在40几岁的年纪,留下了柔弱的三姨,还有一个刚刚18岁没有结婚的小女儿。
三姨夫的葬礼我没有回去,后来听妈妈说,三姨一滴眼泪也没有,村上的人都说三姨心硬,麻木没感情,我想她应该是悲伤到极点已流不出眼泪,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三姨夫应该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她如何不难过呢,只是有的人悲伤的时候会大哭,有的人只是眼泪一直在心里流。
我的妹妹结婚了,就是三姨的小女儿,她招了个上门女婿。男孩是我三姨夫在世的时候看中的,嘴甜,会来事,三姨三姨夫都是木讷的人,也许一个爱说话的人能让这个家好起来。妹夫也是个勤劳能干的人,开个修理铺,给人修修空调,电视,夏天还给人装空调,最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一两万。妹妹喜欢网购,没事就网上给三姨买漂亮衣服,还带三姨去做头发,三姨还学会了化妆,真是愈发年轻了。妹妹他们一直在南京,经常会到我这里来,那几年我感觉三姨过的不错,心里很替她高兴。
今年暑假的某一天,我接到妈妈的电话,说三姨生病了,不省人事,到了昏迷的地步,家里人吓的要命,赶紧送医院,做了检查,没查出毛病,吊吊水又好了,家里的人多少有点迷信,都说是被脏东西附体了。
之后没几天妹妹把她接来南京,我们去看望了她。她变得很瘦很瘦,精神也不如以前了,饭也吃的很少。一个星期后,我们喊妹夫来帮我们安装空调,三姨在我家吃了晚饭,那次她吃的不少,精神状态也很好,我们都以为她没事了。
2017年9月16日,我记得特别清楚,我正在带刚刚老公给我买的吊坠—补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收到了我大姨家姐姐发给我的信息。
三姨三姨
三姨她病重了,我赶紧给妹妹打电话,说是在蚌埠,我立即买了票,坐最快的高铁赶往蚌埠。三姨已不能说话,不能吃饭,也不能走路,任何人都不认识了,就连喝水也要人一点一点用勺子喂给她喝。那天恰逢周末,专家都不上班,值班医生告诉的结果是先做检查,等周一上班专家会诊后,再确定治疗方案。
她是星期五突然上吐下泻的,当下就立即送往医院,医生说情况很糟糕,不容乐观。她本就是不多话的人,也没有听她说哪里不舒服,和我妈妈,我妹妹都很少说,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病已这么严重。
医生说周末专家不在,什么都做不了,妹夫就让我回来了,我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多的火车回南京的,当天夜里9点多,我接到妈妈的电话,三姨走了。
三姨的一生是短暂的一生,她才49岁。三姨的一生也是不幸的一生,26岁的时候父亲去世,36岁的时候母亲去世,46岁的时候丈夫去世,49岁的时候,走完了一生。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写三姨的故事,因为现在我的心还隐隐作痛,我还想自欺欺人一段时间。
三姨得的是脑瘤,我认为和她这一生的经历,和她的不善表达有很大关系。她经历了太多事,她从来不说,不说自己的痛苦,不说自己的想法,她永远都是不言不语,没多少表情的对着你,以至于她的兄弟姐妹都以为她没有多少感情,或者说没有自己思想的人,她这些年来应该生活的很不快乐,可是她从不找人倾诉,兄弟姐妹们,她的孩子都不理解她,她所有的情绪都烂在肚子里,终有一天她会承受不住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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