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姐打来了电话。
她说:“元宵节马上到了,你准备回去吗?如果回去的话,记得给咱大把灯送了。”
我说:“我知道。”
父亲走了十年了。据告诉我乡情的人说,我的父亲,因为在正月十五没有子孙去送灯,这十年里,他一直都是在黑暗中渡过的。
我听了,特别难过。
我们兄妹众多,在那样温饱不济的年代里,父亲总是早出晚归,不避寒暑的在田里劳作。为了我们的学费,为了这个家。
有时候,他还会在难得农闲的时候,和村子里的人一起到城里去做零工。(父亲一直身体瘦弱,大约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的缘故。)建筑工地的活,那么长时间,那么繁重。
父亲是如何一日日的坚持了下来?我不知道。可是,每当我站在这座城市的马路上,看到那些脸上沾着灰,脚上挂着泥的农民工时,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
想起他在田里劳作的身影,想起他看着我们时眼底那一抹深深地疼爱,想起他因为口袋里掏不出钱来为我们交学费时那种无能为力的表情。
父亲因为一场小小的手术而离开,这是我们所不曾想到的事情。以为只要好好调养就会好起来的父亲,在一个秋风瑟瑟的午后,默默地走了。
父亲一生辛劳,几个孩子都颇有出息。特别是父亲一直最疼爱的儿子,在他中年以后,通过努力,工作与生活终于与往日不同。
送灯笼,是关中地区的一种乡俗。一般由家中的男子来执行。
以往的人们,在晚饭后拿着几张纸钱,一对蜡烛,一把长香,一只灯笼,在日落星起的时段里,去送给已经离去的长辈们。
新的一年里,子孙们把灯笼点亮了,也希望先人在那个世界里,事事顺意。
因为哥哥姐姐都在外地。我事先和妹妹说了这件事情。她很干脆地说:“你路远,别买了。我在家里买了就行了。”
下车的时候四点多,天还有点亮。我和妹妹说着闲话,希望她能够等到天稍微暗下来一些,和我一起去把这件事办了。
五点整,妹妹说她要回去了,他们村里在唱戏,她要回去看戏去。我的心里有点堵,但是没有挽留。
五点半,我拿上铁锹,纸钱,蜡烛,灯笼,打火机,慢慢地往坟头走去。
想想人这一生,可不是如梦一场?不管是穷困潦倒还是名利双收,到了最后,不都是黄土一堆?
天色暗了下来。我点上灯笼,挂在树梢上。然后开始给父亲送钱,我絮絮叨叨地说给父亲一些家中的情况,在灼灼的火光里。
血缘,永远那么难以割舍,哪怕过去了很多年。当最后的一丝火焰熄灭,我磕了头。准备离开,却发现灯笼里的蜡烛燃了一小半。
我停下脚步,把树上的灯笼拿了下来,重新换上蜡烛。然后,拿起铁锹,在父亲的坟上除了一些杂草,转身离开。
做完了这些,仿佛完成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远远望去,父亲坟前树上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来荡去。
想起父亲今年会有一个明亮的房间。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元宵节,真是是一个亦喜亦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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