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住着我的奶奶，我的爷爷前不久去世了，他的灵位摆在客厅的中间，靠墙。
奶奶家客厅的西墙中间筑有燕窝，对着墙的那边也有燕窝，客厅正对着的墙上，也有，一共三个燕窝。
这几天阴天，那燕子就在客厅里飞来飞去，可劲儿呢喃，也落在电线上嬉戏。偌大的房子，陪着奶奶的仅有一把轮椅，一坐，便是一个整天。
奶奶呆坐在轮椅上，爷爷的像就摆在灵桌上。整屋弥漫着香火的气息，蜡烛就在桌上静默的燃着。
我唤了声“细嗲”，她的眼里浮现出一丝神采，紧接着便又淡下去了。她回了声：“你来了，山山。”我说，是的。
奶奶不再和我长篇的讲他们以前的故事，更多的是不语，大概有太多的“难言”。她推着轮椅往房里走去，喊我。山山帮我把那个桶子，还有盆拿出来给我到点水洗脚，而后我又送去毛巾。
几年后，没想到奶奶便沦落如此。
很难想象，那么大的一个房子，住着的竟然是如此的一个老人。再很少有人过来和她说话，村里老人一个个老去，就连最后的她的那位，一老“嫌弃”的那个白胡子老人，也走了。
奶奶和我说，她有点想爷爷了。爷爷离去的时候，是有些不甘心的，连饭都没吃饱。
说到吃饭，她现在吃的，是我的二伯送来的，一小碗饭，那豆角有些发黄应该不是新鲜的了，那是晚饭，奶奶指了指那碗，可惜只有一碗，不然咱就一起吃了，说着她把一个圆形的什么东西夹了，朝着我的方向送来，我连忙两只手轻轻地会着，你吃， 我家里有！
奶奶是想让我多陪陪她的，以至于第二天的一大早便唤我，从楼上，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唤声。如果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使使她的声音加重，那应该很急。
可不知什么时候，连我，也觉得很难有时间陪她了。人长大了，就会有太多身不由己的借口，我们最终，还是有了些自私。
外婆家房子全敞开着，老房子、新房子。我就从老房子过，一直从老房子唤到新房子。新房子里，外婆拄着根拐杖，满头银发，她就笑着向我问好，是你来了，山山。
记忆里，我和外婆好像没有很多话，也没有很多故事，甚至，我不知道外婆的全名，但我知道她姓刘。
母亲说过，外婆的生日是和观音菩萨一天的，我也不知道观音菩萨的生日，但是我知道大概是二月。
无论怎样我始终记得，外婆是最疼母亲的，也最疼我家的。她会瞒着外公将钱塞进一盒相思鸟牌的香烟盒子然后偷偷递给我，我始终记得那个盒子的颜色，橙色，那是一包“沉甸甸”的橙色盒子，里头装满外婆沉甸甸的爱，一个个硬币和纸币。
我去外婆家好像都是匆忙的，除了去的路上，我会拍好多照片，而外婆也是忙碌的，忙着将家里的所有的好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恨不得我都能带走。
这一回，她比奶奶更热情，说的话要更多。我的外公也是最近去世的，每当我想起这两个老人，心里总也不是滋味。
无法想象，人老了一个人的滋味。动不了的时候，一天就吃一顿，下雨天晴还是下雨天晴么？风把瓦片掀走了，如果家里停电了，没水了，会怎么办？
总有一天，也会老去，年轻的时候可以一个人就那样躺着，玩着手机，无所畏惧，随随便便就有吃的，真到了那一天又会怎样？会不会是个有趣的老头？
人老了的时候才真觉着伴侣的意义，年轻的时候多数是浪漫的，只有老了才真真正正晓得，伴侣真就是伴侣，离了谁就好像永远失去了什么。
外婆说，那时候刚生你，你大舅妈就跑到茶山上和我们说，又生了个和尚。姐姐是那时候唯一的女生，家里人也都是疼她的，舅舅家那时候也都是男孩。
这好像是外婆第一次主动提起以前的那些事，我好像从没过问，也没问过她的经历。
村里的老人一个个老去，外婆的伙计也慢慢少了。再很少有人来她家坐，她腿痛也不方便去别家。
我在外婆家睡了一会午觉，醒来的时候闻着一阵清油味，我隐约着外婆在做什么，我跑去厨房，她正炸着糯米丸子，那一刻我的心里倒也没什么，我只觉着她实在太傻了，后来想想我太傻了。
外婆笑着递给我碗，一大碗，扎扎实实的糯米丸子，金黄的颜色。我说你也吃，她却说她吃不下，她只能吃水煮的！是啊，您怎么就那么傻呢？自己平时腿痛都只吃一顿，而还要为我做糯米丸子，我是何德何能承受您这份爱。
她又把煮好的鸡蛋给我，说都煮破了，她指着那鸡蛋，我说你也吃，她还是不吃，说什么都要给我。
她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就准备走，她就指着桌子上的菜，那个提回去给你妈妈，是削好了的黄瓜。
我和外婆告别，她也走到门口，我们都没有不舍的样子，其实各自心里都清楚。
走在路上，眼睛才感觉酸酸的，太多情绪在心里涌现。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外婆的用意，眼泪就不知觉的流了好多。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睡，我不睡是不会让她做菜的，也不会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了，这种东西吃一次就永远少一次了。
我好像欠她的太多，一辈子都还不完的那种，人长大了以后又是自私的，总拿工作当借口，总又拿工作压力当颓废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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