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又要下雨了，这座城市的天气就像人的内心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早上还晴空万里，一转眼的时间就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要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街上一对情侣停下了脚步，女孩忧心忡忡地看着天空，问她男朋友。
“没带呀，早上还大太阳呢。”
“那怎么办呀？我们回不去了。”
“先找个地方躲一下吧，那有家书店。”
男孩扶着女孩穿过了马路，来到那家书店门口。
“来生书店？好奇怪的名字。”女孩抬头看着店名，心里微微吐槽了一下。
这对情侣走进书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
“好香啊，闻着好舒服。”女孩说。
“欢迎光临。”一个声音冷不防地从他们身后传来，他俩都微微颤抖了一下，转身才发现，书店的老板正坐在摇椅上看着书，书店里昏暗的光线让老板的身影很模糊，也难怪他们刚进来时没有发现。
“不好意思啊，外面要下雨了，能在您这躲一会儿吗？”
“可以，看会儿书吧。”老板头也不抬一下，仍旧坐在摇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翻页，女孩看不清他的样貌，让她眼前一亮的是老板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一枚翡翠戒指，女孩只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住了，目光久久不能离开那枚戒指。
看着看着，女孩的目光变得空洞了，她眼前一片模糊，偶尔还会闪过一些画面，但是女孩不记得这些突如其来记忆是什么，她想看清一些，再看清一些。。。
“你在看什么呢？叫你都没反应”男孩拉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幻觉。
女孩摇了摇脑袋，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再往老板那看去，却发现老板已经没了踪影。
“哎哎哎，店老板哪去了？”女孩扯了扯男朋友。
“我在这呢。”声音又从他们的身后传来，女孩转过身，发现老板正把刚才看的书放回原来的地方，顺手又拿起了一本。
“那有凳子，你们可以坐着看。”老板抬起头对他们说。
天哪！怎么会这么帅！女孩呆在原地，她怎么也不能把书店老板和眼前这个绝世美颜的大帅哥联系在一起。
老板抬起手提了一下眼镜，对他们二人微微一笑，又自顾自躺在摇椅上看起了书。
女孩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坐在凳子上玩手机。
她打开微信聊天窗口，向自己的闺蜜炫耀。
“你知道吗小姣？我今天在书店里碰到一个超级大帅哥！”
“是吗？有多帅呀？”
“帅爆了！而且他还是书店老板呢！”
“书店老板？书店老板会有你说的那么帅吗？”
“小姣呀，你真该自己来看看，姐可不会骗你。”
“得了吧，我还要上班呢，哪像你？天天跟男朋友出去浪。”
“行，你上班吧，我再偷窥几眼大帅哥。”
女孩放下手机，看到自己的男朋友正捧着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读的津津有味，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再去看书店老板，却发现店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客人。
那个客人浑身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和自己一样没有伞，来这避雨的。
幸亏我来的早，女孩庆幸到。
忽然那个客人转过了头，女孩一声尖叫，拉着他男朋友就跑出了书店，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女孩拉着他男朋友跑了很久，直到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
男孩一脸懵逼，“你干嘛呀？这么大的雨。”
“鬼。。。鬼啊！”
“什么鬼啊？你迷瞪了吧？”
“那个人。。。脸上都是血！没。。。没有脚！”
男孩一把抱住她，“别瞎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一定是看迷糊了，我们赶紧回家吧，不然你要感冒了。”
————
“他们怎么看的见我？”
“我点了犀角香。”
“怪不得。。。”
“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去投胎？”
“我有跟你讲过我的故事吗？”
“你讲了四次了。”
“那我再讲一次。”
————
三十年前的一个小村庄里，戎泉正趴在学校的窗户上，使劲地往里面凑。
“昨天我们学了偏旁，这个是大陆的陆字，是什么偏旁呀？”
“左耳旁！”底下的学生响亮地回答到。
“左耳旁。。。”戎泉跳下窗台，从背上的柴框里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了一个阝，看着自己手下完美的成果，戎泉笑的很开心。
晚上回到家里，戎泉在门口游荡了十几分钟，才磨磨唧唧地走进了家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捡了多少柴？”戎泉的父亲满身酒气地从房里出来，看到了戎泉背后不是很饱满的柴框，脸一下子黑了。
“为什么就这么点？你一天都干嘛了？”他压着怒火问戎泉。
“爸。。。我想读书。。。”
话刚说完，戎泉小腹一阵剧痛，随后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父亲掸了掸自己的裤脚，“小兔崽子，老子给你吃给你穿，你不干活还想读书？你知道读书多少钱吗？家里的钱都让你妈那个贱人给偷光了，我还给你读书？”
戎泉捂着肚子站起来，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我妈不是贱人。”
他从嘴里挤出这六个字。
又是一脚，戎泉又倒在了地上。
“你妈跟隔壁村的王八赵好上了偷光了我的钱，丢下我们爷俩跑了！你还说她不是和贱人？”
戎泉强忍着痛又站了起来，“我妈不是贱人！”
他大喊着，一遍又一遍。
“我妈不是贱人！我妈不是贱人！我妈不是贱人！。。。。。。”
父亲被震慑住了，这个原本听话的孩子此时竟然敢这么坚决地反驳他，难道他不怕打了？
戎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明明不是那样的。。。明明是你把我妈卖给了别人。。。你骗了全村的人！那天我全都听到了！”
————
“泉儿该上学了吧，你看别人家大壮，比泉儿小两岁都上学了。”
“哪来的钱呀，我们自己都吃不饱。”
“省吃俭用也要让孩子上学呀。”
“我倒是有个办法，明天呀你跟我去邻村一趟。”
————
父亲沉默在原地，“明天。。。上学去吧。”
戎泉终于像正常孩子一样可以上学了，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戎泉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收到北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躲在房里哭了一个晚上。
他成了村子里的名人，村里从来没人能考上大学，这次一下子出了个北京大学的学生，就这件事村长能吹捧一辈子。
离别前的那个晚上，戎泉来到父亲的房间，两个男人就面对面这么坐着。
“爸，我只想问一句，你真的卖了我妈？”
沉默，这么多年了，戎泉一问到这个问题，换来的只有沉默。
“我马上就走了，你打算这辈子都不告诉我吗？”
父亲动了动嘴巴，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戎泉生气地摔门而去，这是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人，他心里想着，以后绝不会给他这种禽兽不如的男人养老。
第二天一早，戎泉就独自一人下山了，他将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有美好的将来，前途一片光明。
不巧的是，命运最喜欢捉弄人这句话一点也没错，那天早上晴空万里，到了中午突然狂风骤起，乌云翻腾在空中，如同地狱的入口被打开，整片天都黯淡了下去。
戎泉走的山路崎岖陡峭，身边就是万丈深渊，他只能紧贴着山壁一丝丝地前进，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
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大，风吹的他睁不开眼，雨打的他浑身都疼。
下午的火车，错过了就去不了了。
戎泉一咬牙，继续往前走着。
那一届的北大新生中，没有出现戎泉的身影。
————
“嗯。。。这故事我听了五遍了，那你说说你为何不去投胎？”
“我不甘心！”戎泉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我会有很明亮的未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死？”
店老板冷漠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转而回归平静，他淡淡道“命由天定。”
“命由天定？哈哈哈哈！好个命由天定！那你的命为什么就不由天？！回答我！顾迟！你为什么能永远活着？”
“活着？何谓活着？你觉得活着是好事？”
“那当然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你的什么又是什么呢？没得到过的，何必留恋，你该留恋的，你又亲手毁了。”
戎泉愣了一下，“我毁了什么？”
顾迟走到了后台，从一堆布满灰尘的书籍中翻出了其中一本，那是一本很老旧的册子，只有薄薄的十几页。
顾迟把那本册子递给戎泉，“看看吧，看完记得赶紧去投胎，这里没你好留恋的了。”
戎泉翻开那本册子，发现里面写的，也是一个故事，他开始很认真的读了起来，一页，两页。。。
他看红了双眼，颤抖了双手。。。
“我妈她。。。和我父亲去邻村借钱的时候掉下了悬崖。。。为什么？为什么我爸不跟我说实话？”
顾迟从他手里拿回了小册子，“你妈她三十年前就来过，这是她的故事，至于你父亲，我想，那是一种失去挚爱的，你永远无法体会的心理魔障。”
戎泉低下了头，沉默许久。
“顾迟，帮我个忙。”
“跟你父亲说对不起是吧？没这个必要，你的尸体在山脚被发现后，他就喝农药自杀了。”
沉默。。。
“谢谢，再见。”戎泉留下最后这句话，消失在了空气中。
顾迟轻叹一声“命由天定？”
他摇了摇头，人的命是天定的，那他呢？谁来定他的命？
他已经活了整整三千年。
为什么要和普通人不一样？顾迟经常这么想，他想，我到底是个什么？他想了一千多年，终于想明白了，他是个妖怪，只有妖怪才不会老，永远保持着原来的样貌，也只有妖怪，才看得见鬼怪。
千年孤寂，让他只能和鬼怪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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