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红发,满脸雀斑的小胡萝卜须在路上碰到了一只鼹鼠,那样子黑得像个通烟囱的。
他抓住鼹鼠把玩了半天,随后想弄死。胡萝卜须把它抛向空中好多次,巧妙地往上扔,希望鼹鼠掉在一块石头上摔死。
刚开始抛的几次如胡萝卜须所愿,鼹鼠全都砸在了石头上。
鼹鼠的四只脚全断了,脑袋开了花,背脊也碎了。任胡萝卜须摆布的这只鼹鼠,生命力似乎非常脆弱,过一会儿说不定就断气了。
后来,胡萝卜须发现它还没有死,这真吓得他目瞪口呆。
胡萝卜须心一横,抓住鼹鼠的身体,一次次用力把它抛过屋顶,扔上天空,最终摔在鲜血淋漓的石头上。可是无论胡萝卜须把鼹鼠扔上天空多少次,鼹鼠还是不死。
“该死!它没死掉。”胡萝卜须喘着气说,此时的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果然,在那块鲜红的石头上,鼹鼠给砸成了肉块。它那满是油脂的肚子像一块果冻似的不停地颤动着,胡萝卜须从这阵颤动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被欺凌,被拿捏,被轻易决定了一切却仍没完全屈服的自己。
“该死!”胡萝卜须狂热地叫了起来,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它怎么还没死掉!”
胡萝卜须满脸通红,他把鼹鼠提了起来,辱骂着它,并在鼹鼠身上吐了几口唾沫,再用尽平生力气扔到石头上。
可是鼹鼠那难看的肚子还是不住地颤动。
胡萝卜须越是发了疯似的拍打,鼹鼠越像不会死的样子。
上面的故事出自黑色童话《胡萝卜须》—「鼹鼠」章节(有改编)
对应了歌曲《胡萝卜须》以下歌词:
噢 胡萝卜须抓住鼹鼠
抛向天空
然后盯住它
盯住它直到手脚折断
抽搐翻滚
脑袋也开花
噢 胡萝卜须不够残忍
颤抖了手
热泪也落下
「写实、残忍、血腥」是我在刚听到这首歌时的感受,由此产生两个疑问:
(1)许嵩为什么要把荒诞、魔幻甚至看 MV 都有些背脊发凉的《胡萝卜须》作为主打歌曲?
(2)小胡萝卜须为什么要残忍杀害一只鼹鼠?
歌词中其实给出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聚光灯照在了头上
热量激活他的脑浆
观众一多他会紧张
诶 观众一少他又会彷徨
许嵩在「刻意讨好、迎合观众」和「表达自己」之间摇摆。
当你耗尽心血,花费 400 多个日夜写了 40 分钟的歌曲,来听的观众却寥寥无几,你会不会怀疑自己?当你创作的作品没有观众欣赏,你还要不要创作?
不要了吧。
创作是“我”表达“我”的一种途径,如果没有人愿意了解我的作品,那么我的创作似乎毫无意义,因为作品就是给观众看的。
另一个声音回答我,仍要。
因为这是“我”对“我”的自我记录。最起码自己可以欣赏自己,做自己的观众。
如果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观众呢?如果在你完成创作的那一刻,就将你的作品撕毁得一干二净,你甚至连打磨自己作品的机会都没有。
那么,你还要不要创作?
是的。许嵩在四号作品出来前,就处于进退不得的状态,逃也逃不开。
放飞自我,会导致更彻底的洗粉,更尖锐的声讨,会有更少但懂他的观众;
讨好观众,会迷失自我,丧失创作的初心,是会有更多的观众听他的歌,但只会红极一时。
许嵩读到了《胡萝卜须》,透过胡萝卜须看到了自己的童年,想逃离却又逃不开家庭的小胡萝卜须与进退不得的自己状态十分相似,不如就在自身与小说主人公之间来回切换,将这种状态通过音乐表达出来。
所以歌曲《胡萝卜须》的存在即是答案:
继续创作,无关追逐、无关较量、无关欲望。在边创作边毁灭的过程中,我不会讨好任何人,我甚至都不会讨好我自己。
游离于现实与梦幻之间,游离于自己与胡萝卜须之间,忠于自己的内心去表达,并放到音乐这种相对放松的表现形式中去,帮助听众反思生活,这是《胡萝卜须》作为主打歌的一大原因。
第二个问题对应以下歌词:
如果所有童年回想
只剩哭喊了几嗓
一个人散落天地
没人爱 已绝望
如果你读过《胡萝卜须》的话,想必会和我一样,惊讶、愤怒于胡萝卜须的家人们对胡萝卜须实施的一系列暴行,疼惜、可怜小胡萝卜须遭受的苦难。
所以许嵩做了一个假设:如果一个人在回忆童年的时候只剩下哭喊,身边没有一个爱自己的人的话,心中势必会不断积攒着不满与绝望。
而随意处置在路上遇到的鼹鼠,正是释放自己心中压抑的绝佳方式。
鼹鼠被拿捏着、被摔碎着、被辱骂着,小胡萝卜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他可以不听任何人的命令,可以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可以像一个大人一样,决定小孩子的命运。
可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决定不了。那鼹鼠没有断气。
习惯帮爸妈杀死动物的胡萝卜须知道,一旦不能立即杀死鼹鼠,自己那无聊的怜悯之心就会侵袭而来,让自己变得脆弱,永远没个完。
他不想再被爸妈说自己是个懦夫,连小动物都处置不了。于是他用尽所有力气把鼹鼠摔在了石头上,正如小胡萝卜须的爸妈把所有的恶向自己释放一样,期待着鼹鼠接受命运的安排,就此断气。
但鼹鼠仍没死掉,它通过颤动的肚子告诉胡萝卜须— —你也要学会反抗。
小胡萝卜须在小说《胡萝卜须》中,主人公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他一头红发,脸上长满了雀斑。这奇特又丑陋的外貌让他得到了胡萝卜须的绰号。
但取绰号实在是作恶。
这种恶行无时无刻不在周围发生着,尤其当同学根据你的“特点”取外号的时候,当每个人都这样叫你而不问你是否喜欢的时候,这就是群体性的无意识作恶。
我们应该叫胡萝卜须为「胡萝卜须」吗?不应该。但可悲的是,人们已经习惯叫「胡萝卜须」的绰号了,甚至连胡萝卜须的父母都忘记了胡萝卜须的名字,故事从一开始,胡萝卜须就丧失了拥有自己名字的权利。
我在刚开始看《胡萝卜须》的时候,是非常难受的,因为胡萝卜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妈妈(我都怀疑胡萝卜须不是她亲生的),没有给过胡萝卜须丝毫的爱,反而是强迫这一家最小的孩子做一些脏活累活,像狗一样鞭打胡萝卜须,欺骗胡萝卜须喝自己的尿(黑色童话名副其实)。。。妈妈一系列的恶行导致胡萝卜须对母爱的渴望已近绝望。
即便如此,小胡萝卜须仍然会在“爸爸当着自己儿女面前,把他们的母亲当做顶顶下贱的东西对待”的时候,燃起一腔怒火。小胡萝卜须潜意识里仍然是爱着妈妈的。
自杀的念头只在爸爸厌恶胡萝卜须的时候出现过,也就是说,如果连父爱都得不到一点的话,胡萝卜须将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
对应了歌词:
他可以逃开吗?
进退在哪儿?
他从未有过家。
小说对人性的想象永远超越不了现实,现实世界中甚至有比胡萝卜须的妈妈更恶毒的生母,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彻头彻尾的坏逼。
好的,我们再拉回到歌曲《胡萝卜须》上。
许嵩并没有将愤怒、怜悯等这种能引起读者共鸣的情绪注入到歌曲中,反而是用一种近乎狂欢的方式来表演,而狂欢正是对自由和反抗最好的演绎。
无论是歌词、还是 MV ,给我的感觉就像编程哲学— —「Let It Crash」一样,任其奔溃,歌颂绝望。
你问我为什么要歌颂绝望?
肉眼所得,仅供参考。
就像许嵩自己写的《一段旅程》中那样:
我常常如现在这般,戴着耳机,虽然事实上什么也没播放。
戴耳机并不代表我正在听音乐,正如你看到胡萝卜须在残忍杀害鼹鼠一样,仅是表象,想要透过表面看本质,想要透过绝望看到希望?
请先看法国黑色童话《胡萝卜须》。
就像歌曲开头那一段歌词,希望能引起听众的一些思考: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先有女还是先有男
成年人没空思考
小孩又想不出答案
以下的歌词,是对歌曲简介中的两句话的解读:
青春舞台来来往往 很多人
人模狗样
偏见与傲慢轮番拜访
方式不详
你未必没有暗暗释放过——扭曲的、荒诞的、隐藏在你道德外衣下的暴力。
因为你一定暗暗接收过——傲慢的、偏狭的、让你愤懑却也令你成长的眼神。
最后
在强行解析完歌曲《胡萝卜须》的所有歌词后,我想推荐小说《胡萝卜须》的几个章节给你们:
《鸡》
恶的开始。
《梦魇》
“勒皮克太太用两个手指抓到他屁股上最肥的地方就掐,一直到掐出血来。”
《对不起》
欺骗胡萝卜须喝尿。
《尿罐》
“我啊,我真不明白,随你们怎么办吧。”
《兔》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菜的吗?怎么不吃?
自以为很懂小孩的口味。
《十字镐》
荒诞世界的代表章节。
可是胡萝卜须不喊疼了,他早就明白了,再怎么叫喊也没用。
《猎枪》
“你是我哥哥啊!”胡萝卜须说。
没有一点担当、只爱出风头的哥哥。
《鼹鼠》
许嵩的歌曲《胡萝卜须》中写到了这一章的故事,本文开头的故事,也是我改编、润色放的版本,因为译者的水平很一般。
《杯子》
用同样冷漠态度对待所有人的胡萝卜须的爸爸。
《一点面包》
胡萝卜须的爸爸,当着所有家人的面,像对待畜生一样对待着胡萝卜须的妈妈。
《钢笔》
渴望父爱的胡萝卜须。
《红脸蛋儿》
“谁叫你亲吻他不亲吻我呢?”胡萝卜须说,接着他把手上的血涂满了一脸,再补上一句:“瞧!我也有个红脸蛋儿呢,只要我想叫它红!”
《胡萝卜须给勒皮克先生的信和勒皮克先生给胡萝卜须的回信选辑》
只有爸爸在教育胡萝卜须,尽管他们代沟很大。
《小屋》
独处、享受短暂的自由。
《猫》
不同于《鼹鼠》,胡萝卜须干净利索地杀死了猫。
《教父》、《泉水》、《李子》
这个世界魔幻的一点在于,跟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在爱你,在教你学会爱,在教你爱别人,相反,亲生父母却不懂得爱你,不懂得沟通,他们甚至都不怎么爱自己。
《戏剧性的变化》
可惜不是人人都能当上孤儿。
《鱼钩》
勒皮克太太只在这一次展示了她的“母爱”,尽管是演给邻居们看的。
胡萝卜须那双干涩的眼睛顿时充满了泪水,哭得更厉害了。
《反抗》
独立!自由!
《最后的话》
胡萝卜须和他爸爸的谈心。
《胡萝卜须的照相册》
“难道就永远没有一个人爱我吗!”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勒皮克太太从墙后面伸出头来,嘴角浮现出一种可怕的微笑。
于是,胡萝卜须慌慌张张,赶紧添上一句:“除了妈妈。”
《胡萝卜须》的几个章节,也唤醒了我尘封已久的不那么美好的童年回忆,那些事,那些残忍,那些嘲笑,那些无视,还有那埋藏许久的愤怒。
我想,这就是作者的意图吧,记着那些不美好,引以为戒,就像故事的开头写的那样:
写给我的子女— —方泰克和芭伊。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