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别喝酒

他是被渴醒的。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抓起手边的脉动，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睡不着了。拿起手机，屏幕闪亮的那一瞬间照得他的脸异常苍白。时间显示着凌晨的四点十五分。果然昨天还是喝得太猛了，他想。微信突然跳出了一条消息:“儿子，别喝酒。”联系人，母亲。时间是昨天晚上的十点钟左右，那时候的他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他其实不喜欢喝酒，酒量也只一般般，昨天的公司聚会，他本来是不准备喝酒的，但他上一年的业绩实在惊人，公司老板亲自来敬一杯酒，他又怎么能不喝？这一杯酒下肚，他就知道，基本要倒在这儿了。果不其然，老板刚离开他这一桌不久，经理就端着酒杯过来了，“小张，来，我敬你一个。你今年的工作做得好啊，公司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好好干。”和老板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在心里说。可表面上的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该我敬您的。我干了，您随意。”他一口闷掉了满杯的西凤原浆。经理哈哈抿了一小口，然后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走开了。他陪着笑目送经理走到另一边了。他坐下，准备夹两口菜吃。可他突然发现，整桌菜基本都没有动过，大家也都不说什么，只是拿着筷子，时不时把桌子上的菜挪挪位置，但是，没有一个人去夹菜。他把筷子收回来了。部门主管走到他旁边，和他旁边的那个同事——好像是叫王什么什么的——换了个位置，然后给自己和他的杯子里都添满了酒。“小张，咱俩喝一个。你自打进公司就一直在咱们部门，想想也有两年了吧，哥平常也没少照顾你吧，咱们这感情不用说的，来来来，哥敬你一杯。”他笑着，想起来去年的聚餐，他就和今年的小王一样，被从业务精英身旁叫起来。他说，陈哥，小弟不胜酒力，实在是喝不了了。陈主管假意板着面孔，你这是不给老哥面子啊，和老板经理就喝，老哥敬你你就不喝，你这让老哥这张脸往哪儿放啊！无奈，他又端起了杯子，一饮而尽。陈主管脸上快要乐出了花，老弟，以后少不得要你帮忙呢！也对，去年的业务精英现在已经跟在老板身边了吧……他笑了笑，陈哥说什么呢。部门主管就起身去其他桌敬酒了。当然不是敬普通员工，敬的都是其他部门的主管还有几位经理，老板已经离开了，他想敬也敬不到。主管走后，桌上终于热闹了一些，大家的筷子几乎没有停顿地伸向盘子，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不时发出一阵阵欢笑。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部门里年龄最大的老马突然站起来，端起酒杯走向了他。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给自己把酒满上了。“小张，名牌大学生到底不一样啊！我们这些老东西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混到什么业务精英，你这才第二年啊，老板就专程敬你酒，老哥佩服！来，啥都别说了，都在酒里。”他急忙端起杯子，马大哥说笑了，我还年轻，很多经验都不足，还要您这样的前辈多多指点啊！来，我先干为敬。一仰脖，这杯酒就下了肚。老马乐得脸上的褶子都聚在了一起，小张，以后多照顾照顾老哥哥啊！老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他终于能吃两口菜了，但也只能吃两口。小王——就是刚才被陈主管挤走的那个年轻人——他在老马敬酒的时候就坐回来了，举起杯子，张哥，你这上交的大学生就是厉害啊，怪不得人家说清北交复，你们上交排在我们复旦前面，要不然为啥主管把啥事儿都给你做不让我做呢，还是你们上交的牌子亮堂！我现在就考虑我要不要回去考个研，就考你们上交！他笑着说，放屁。俩人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这次他根本没来得及拿起筷子，小李又凑了过来……

看了一眼表，凌晨四点十八分。他从床上起来，地上都是他的呕吐物。他走向卫生间，又看了一眼母亲发的那条微信——儿子，别喝酒。他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