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左右,天色微亮,母亲就起床了,一会儿,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母亲在清扫院子,水泥地面其实很干净,并不需要每天打扫,但母亲几十年习惯了,闲不住,扫完地,又开始擦桌子,椅子,沙发,窗台……她总是不停的扫一扫,擦一擦,洗一洗,片刻也不停歇。
在老家的日子以前,我很不理解,总笑话她忙的像个陀螺,一天到晚,忙来忙去,最后也忙不出个什么眉目!后来,读一本书,说老年人的忙碌也是一种锻炼,联想到年逾七旬的她,爬梯子比我还利索,才明白我当初的浅薄无知!记得我小时候,冬天的凌晨,星月还当空,生产队的铃就响了,母亲拉着架子车,和乡亲们一起拉土平地,寒气逼人,只有不停的跑,身体才能暖和。太阳姗姗来时,她们的头上已结了一层白霜,汗水却湿透了衣衫。母亲这一代的女性,出的力,下的苦,受的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如今,家乡的每一分土地都平平整整,真的是父母这一辈人用血汗换来的。多年的辛苦劳作,并没有摧垮母亲的身体 ,她依旧精神。前几日爬山,她没有登顶,颇不服气,对我说,那是因为山上没有她想要拜的神仙庙堂,所以她不愿意再上。
在老家的日子约六点,父亲准时起床,洗涮完毕,出门晨练,顺路把母亲收拾好的杂物扔进村里的垃圾箱,然后,沿着宝鸡峡灌溉大渠岸大步流星的走。他年轻时当过兵,扛过枪,参加过金门炮战 ,虽然有十几年的轻微脑梗,但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走路雄赳赳,气昂昂,每天一个来回约三,四公里。很多年以前,说自己活不过60,如今转眼快奔80了。
在老家的日子此时,我也起床了,无奈也罢,自愿也罢。我自然要晨跑,但我喜欢走村里的一条较偏僻的大路,很平坦的水泥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玉米田,这是我少年时洒过汗水,成年后魂牵梦绕的热土呀!乡间田野,空气清新,有几个老头老太在锻炼,其中两个还推着轮椅,每天都笑眯眯的和我打招呼,很温暖的笑容,不管生活对我们如何?还是要微笑着面对它。可父亲不喜欢走这条路,他说水聚天地灵气,有水的地方更适合人锻炼,志不同,道不合,分道扬镳,各走前程。
在老家的日子八点左右,父亲和我一前一后回家,母亲也早已把稀饭熬好,不是玉米糁,就是小米粥,里面有花生,豆子等,看起来热乎乎的,吃起来是绵绵入口,余味无穷。家里蒸的馒头,虽没有店里卖的品相好,却有一股麦子的清香。菜是门前地里刚摘的黄瓜,豇豆,青椒,西红柿,腌的糖蒜,蒸的红薯,煮的鸡蛋。母亲不停的让我吃,吃,……,每一个母亲的心中,在外的游子都是“饥寒交迫”的。可怜我,半年的减肥成果,十几天就化为乌有!我们吃饭的时候,有一只老猫,领着两只猫仔,咪咪的在院子里叫唤,母亲便把馒头撕几块,丢给它们,猫吃完了,竟钻到我的车下,伸着懒腰,打起盹来 。母亲说,猫是最有福的,据说人经过三世修行,才能转世为猫 ,我笑笑,万一转生在广东,那可就成了人家的口福。
在老家的日子吃完早饭,天气如果不很热,父亲就在巷子里溜达,一般会与几个闲人下象棋 ,他棋艺颇高,村里鲜有对手。天气热,就在家看电视 ,村里几乎家家都有空调,嗡嗡的响,我故意说,这一天要用多少电?不心疼吗?他们回答,总比热的生病住院好。现实很残酷,乡亲们也会算,如果得病住院,一年到头省吃俭用攒下的几个钱,即使全送给医院,也撑不过几天。所以吗,空调该开就开,身体不出毛病就好,电费也就舍得掏了。这是一个神奇的时代,飚涨的房价改变了人的生育观,千百年来重男轻女的概念被颠覆;昂贵的医疗费改变了人的消费观,极度的节俭不再被推崇,甚至成了笑柄。
在老家的日子母亲的电话响了,叫她去某个人家里,和几个人一起给村庙里供奉的神用纸糊衣服。关中西府,民风古旧,人们多有信仰,几乎村村有庙,户户敬神,我们村附近,除一座恢宏气派,历史上曾和法门寺齐名的佛教寺院_大明寺,还有几座小庙,供奉道教的三清,老母,送子娘娘等,还有神化的刘关张,称为“三官”。三官庙每年农历七月十五过会,给三官老爷烧几身纸糊的衣服是例行公事。母亲在村里以善剪著名,以前村里老人小孩的棉衣棉裤,老式布鞋 ,很多都是她剪裁,如今,这些都买现成的,她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 ,给神仙做衣服也许是她最后发挥余热了!
在老家的日子十一点半,母亲回来做饭,西府的午饭较简单,面食为主。最常吃臊子面,臊子肉早已备好,从冰箱取出,然后炒一些豆腐,黄花菜,木耳,鸡蛋,葱花等,不一会儿,浓香四溢的臊子面就新鲜出炉了,“薄、劲、光、煎、稀、汪、酸、辣、香”。当然,还有我最爱吃的搅团,每一次都吃的肚子发胀,家乡传言,爱吃搅团的人,脑子也像搅团一样糊涂。难怪有人说我不聪明,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辈子就爱吃个搅团,蠢了大半辈子,后半辈子也不打算精明了!
在老家的日子饭后,午休,约三点,打开电视,好像有一个台准时放秦腔戏,父母看的很投入,还一边评论,痛惜忠臣义士的不幸坎坷,痛恨奸贼恶人的卑鄙无耻,当然,戏的结尾必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于是很满意。我很奇怪,这种早已知道结局的戏,为什么百看不厌?可惜,对秦腔如此着迷的传统,到我这一代可能终结了,同龄人中,能耐下性子看戏的真不多。
在老家的日子四点,父亲戴上草帽,骑上电动车,车前框放一马扎,村里人都知道,他去“上班”了。在二里外的村子活动广场边的大树下,或“挖坑”,或“掀花花牌”,实际就是一帮子老头“小赌”。父亲有这个爱好近三十年了,他的第一代牌友一个个的离世了。当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他现在是年龄最大的“赌徒”了。赢了, 回来得意的数数那几块钱的战利品,嘲讽一下对手的牌技,输了,则一言不发。母亲给我说,你爸百年之后,一定给棺里放上花花牌和扑克牌,我点头“这个不难,可以有”,“这个必须有”。
在老家的日子晚饭,自然又是稀饭,和早上一样,不过多了水果,桃,西瓜 为主。这几天大明寺唱大戏,七点多,母亲和村里的一帮子老太婆就出发去戏台下占位子了。八点多,父亲骑上他的电动车,带上马扎又出发了。我去过一次,我们这个村大,大明寺离我家约三里路,戏台下,可真是人山人海,绵延二三百米,一直坐到寺院的山门口。看戏的主力还是父母这辈人,四十年前,仍是这帮人,那时,戏台下,竟会挤成波浪状,戏台上要有人用长竹竿敲打。
在老家的日子午夜,戏散,路上行人如织,路边的玉米地里,沙沙声响,秋虫也开始呢喃了。
在老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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