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衣飘飘的邂逅
那是在她放学回家的路上,卫铁民重色轻友搭江林的自行车走了,她独自一人在林荫道上骑着单车,想着上午帮卫铁民作弊的事儿败露以后被严厉的彭老师逐出教室,在操场上玩跳马啃冰棍儿追逐打闹,从罐头盖缝里微微撬开的半日闲啊,毕竟还有八十天就高考了。
关怀正要拐进一条小巷,却听到此起彼伏的“站住!小子别跑! ”
她赶忙从车上下来,看到那条巷子里一个白衣蓝裤的男孩手里拿着块砖头,敏捷的跳过街边的小矮桌,划过一道呼啸而过的弧线掠过关怀眼前,被他追赶的是一个穿着花哨明显是混混的男子,后面还有三个手持棍棒的混混在狂追他,油桶板凳踢翻在地,地面一片狼藉。看得出来,男孩是以一敌四,街头打群架在这个南方小城屡见不鲜,姐姐叮嘱过千万别靠近。
见那男孩和那群人追赶进更窄的小巷里跑远了,关怀也上车走了。再拐过一条小路就要到家了,关怀减慢车速,却没有拐弯走捷径,而是继续直行,这是比较远的一条路。让自由的时间再长一点吧,她想,反正回家还要听姐姐板着脸讲道理,逼着我考大学。
这样想着,右臂抬起来了,左臂也抬起来了,只有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还在蹬着,关怀闭上了眼睛,听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风儿撩动了她的刘海,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灿烂的脸上,关怀飞着,双臂伸展着,满心的欢喜,笑靥点缀在一向紧绷木呆的脸上。
关怀感觉自己飞起来了,那么轻盈空灵,像一根羽毛,肆意地飞舞在这林荫小道上。在这一刻,没有姐姐考复旦还是考人大好的呶呶不休,没有要娴静端庄大方得体的规矩,只有她,一个叫关怀的自由的灵魂,沐浴在小城的阳光下。那时关怀就在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次难得的自由飞翔。
十年后的关怀也会笃定永世难忘这个瞬间,不过是因为——
关怀沉浸在飞翔的玫瑰色的梦里,等她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有一群人已经近在咫尺。仔细一看,又是那群打架的人,不知何时他们也绕到了这条街上。
此时的战事已分出胜负,白衣少年挟持着四人中的大哥,左手卡住他的脖子,右手里握着半个啤酒瓶,威胁地放在“老大”的喉咙下,对面是三个手足无措的小弟。
关怀赶紧下车,脸上满是惊恐,不知道是该硬着头皮走过去还是另选一条路走。
早就看到她的白衣少年,将眼神射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男孩眼神里竟然透着怜惜还有淡淡的讶异。
对面的那几个混混见男孩分神,悄悄拿着棍棒上前,男孩回过神来,凶狠的说:“都别动!往后退! ”更紧地勒着身前那人的脖子,混混吓人的咧着嘴,男孩满脸洋溢着成功的喜色,悄悄地瞥了关怀一眼,然后却故意不看她,淡淡地吐出一句: ”姑娘,这不是你呆的地方,快走。“
关怀不再发愣,试探着往前走,男孩忍不住朝她笑了,一条血痕从右脸颧骨处直流到面颊上, 可是血痕汗渍也掩盖不了明媚的笑容和两个浅笑的梨涡。关怀呆站了几秒也没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已然是在微笑着的了。
小鹿乱撞般的心跳扑通扑通,关怀推车走了过去,却又在粉墙绿树的映衬下转过头来,凝视了白衣少年一阵子,那男孩依旧笑着,朝她努努嘴,关怀方才转过头去上车离开。
二、纸片雨的芬芳
湘潭路有一幢红砖垒成的小楼,周围绿树成荫,屋子正中挂着一对楹联,墙上装点着几幅山水画,一束百合摆在桌上,屋子一隅的书架上也有满架的书,显然这是个有几分书香气的人家。窗边阳光照进来,整个屋子干净清爽。
“关怀,回来啦,去,赶紧洗手吃饭了。”
“姐……好的”,蓝色的珠帘挑开,走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身材颀长,斜挎着一个米色的书包,白衣蓝裙,杏眼黛眉,只是略嫌清瘦苍白了些。
这个被叫做关怀的女孩心事重重的穿过走廊去水龙头下洗手,恰巧跟从厨房出来的姐夫打了个照面。姐夫吃力的拐着那条腿,端着两盘菜,对她憨厚的笑了笑,女孩叫声: ”姐夫 。“
姐夫的腿是怎么瘸的呢?关怀打开水龙头。她只知道姐夫彭力年轻时很爱打架,那一年爸妈去世,姐姐出门买菜被街头流氓欺侮调戏,他冲上去以死相拼,被打瘸了左腿。后来,姐夫倒插门进了关家。再后来,姐夫越来越沉默寡言,面对姐姐的呵斥他也只是呵呵一笑,然后又陷入惯常的沉默中,姐常说她和姐夫之间没共同语言,关怀却在心底暗暗为姐夫叫屈,一定是姐姐的强势迫使得她跟姐夫都变得沉默了罢。
当年姐夫打架的时候也是很吓人的吧……蓦地从眼前钩织了一幅打群架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画面,却渐渐泛上一个男孩的脸占据了这整个画面,一张带着胜利的血迹和微笑的脸……女孩不知所措起来。倾泻的水流反复冲洗着关怀的手,有点冷。关怀顿了顿,终于回过神来。
“关怀,关怀”,关怀从思绪里回来,看见眼前的饭碗里一筷未动,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想好了,填志愿的时候,第一个复旦,跟哥哥一个学校,实在不行人大北大,姐相信你一定能行,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哈。”
“呃……”
“给,关怀,你最爱喝的丝瓜汤”,姐姐盛了碗汤殷勤的递过来,“关怀,只要你能考个好大学,我和你姐夫怎么都愿意! ”姐夫吞了口饭,“嗯 嗯”的附和着。
关怀看着姐和姐夫热切的表情,不觉又感到一种如罐头禁锢般的压力,姐还在絮絮说着:“你不是最爱看那个中国女排嘛,你看看人家的拼搏精神,人生能有几回搏啊关怀,千万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我……”关怀想说,万一到考场上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怎么办……你怎么不去考啊,人大北大复旦,是那么好考的吗?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我亲姐吗这样逼我……关怀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写在了那本淡黄封皮的日记本里。
晚上照例在杏黄色的台灯光下写日记时,关怀控诉完姐姐,踌躇了一会,脑子里闪过那个白衣少年,她很想再写点什么。虽说日记是她可以唯一倾吐心声无话不谈的,可是,似乎那个白衣服的少年是她想深藏在心底的,连写出来都怕秘密会飞走了。
于是她蜻蜓点水的写下“下午放学的时候,我遇到了一群人在打架”, 似乎太隐晦了,她又不甘地添上"我很难忘”,这四个字用正楷一字一顿的写出来,蓝色的墨水都渗透了下一页的纸,显得比其他的字迹格外浓。
关怀叹了口气,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真希望自己能出生在一个平常的家庭呀,像卫铁民一样,生活的轻松自由……抑或像今天的那个白衣少年?在最绚烂的年纪挥洒青春和热血,骑着单车掠过小巷,永远像一匹胜利的小野马,没有辔头缰绳的束缚,带着向日葵般绚烂的微笑……那么自由……
关怀站了起来,把那张写日记的纸撕下来,再把纸慢慢撕成了碎片。原来姐姐经常设法偷看日记,她对这种行径厌恶至极,把日记撕碎,是一种沉默状态下最决绝的反抗吧,沉默啊沉默,关怀的外表却总是那样沉静腼腆。
关怀一个人住在清静的二楼,她穿着睡衣来到阳台上伸出头窥探,似乎这时街道上四下无人。
此刻,关怀并不知道,她家的楼下有一个人,恰好就是今天的那个白衣少年。少年也不知道这是那个白衣少女的家,他百无聊赖着,斜倚着关怀家的墙,正揪着自己的裤脚玩儿。
一双手缓缓地移到阳台的栏杆前,纸片洒了下去,像一阵花瓣雨。
花瓣落到男孩脚下,男孩疑惑地歪了歪头,转身讶异的看见一个穿浅红色睡衣的长发女孩,天女散花般洒下一阵纸片雨。浸透着少女心香的纸片儿沙拉沙拉摩擦着,在清风的吹拂下并不很快落地,舞动的像梨花般,拂过红砖墙,降落在他仍沾染着血迹的的胸膛。少年展开双臂,右手缠着绷带,欣喜地迎接着这场夏夜里的雪,也许,此刻他想起了那个张开双臂在单车上飞翔的女孩儿?
三、 猝不及防的重逢
“喔哈哈……”两个女孩飞跑着掠过楼梯,红衣女孩笑的前仰后合。
“小点儿声,你想害死我啊,卫铁民! ”关怀紧张地小声说。
铁民压低声音,神秘的说:“今天我们厂放《 雅马哈鱼档 》!"
“真的?! ”
“当然!我能骗你么?快点跟我走! ”
“哎呀,可是马上就要预考了! ”关怀踌躇着。
铁民一脸无奈,“我亲爱的热爱学习的关怀同学,你姐好不容易不在家,看场电影会死人么?”铁民摇着关怀瘦弱的的胳膊。
“好吧……”
“走啦走啦,快点,电影开场了! ”铁民一路推搡着关怀下楼去。
卫铁民常年扎一个歪辫儿,成天跟老师吹胡子瞪眼,老师们也都拿她没办法,在学校更没人敢惹她,不过她对关怀可真够仗义。她爸是301厂的职工,她家就住在职工宿舍。她有个男朋友,叫江林,是船厂运煤的临时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两个女孩儿穿过拥挤的观众,来到人相对少一些的屏幕背面。
“反面看多累啊! ”
“不累啊,我们大家都看习惯了,你没看正面那么多人吗?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的。走走走,有人给咱占了座儿。”铁民扯着嗓子。
“啊?你又让我当电灯泡! ”关怀从铁民手心里抽出手。
“什么呀,一堆人呢! ”
“啊?那我更不去了。”关怀羞怯地转身欲走。
铁民拽住关怀的手:“你来都来了嘛。“
关怀拗不过,就跟着她继续往前摸索着走。突然阴影处传来响亮口哨声,“在这儿!”是江林。铁民欢快的跑过去,拉着关怀坐在地上,她把肩上的包一股脑儿的搡进江林的怀里:“可累死我了!”
“介绍下,这是我们班同学关怀。”铁民朝着右边一米远的阴影里喊道。
铁民继续嘻嘻哈哈着:“关怀,这是尔冬,我们那儿的'一枝花儿'!“
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抬起头来,上下扫视了她一番,说:“铁民,你同学长的挺秀气的。”关怀被盯得尴尬,忙不迭的说声:“你好。”
“我买回来了,尔冬、铁民,给你们瓜子儿!“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不远处蹲下,抛过来一纸袋瓜子儿。
“关怀,给你吃。对了,这是我们班同学关怀!”铁民朝着那人说。
关怀朝那边望去,那人也徐徐抬起头来,竟然又是那天的白衣少年!又一次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那么惊讶又温柔,关怀的心又扑通跳起来,赶忙转过头坐好,手指紧紧抓住那包瓜子,防止自己胡思乱想。
男孩儿却不避嫌,继续痴痴地盯着关怀,尔冬清清喉咙,打断了男孩儿的凝视,撇撇嘴说:“怎么是西瓜子儿啊?”男孩嘟哝了声:“商店只有西瓜子儿了”。关怀想,尔冬应该是这个男孩的女朋友吧。
男孩儿吃了几粒瓜子儿,又悄悄侧过头,看了眼关怀,关怀怯怯地迎上他的目光,男孩儿立刻回过头去。不多时,他的眼神又扫过来,关怀却怎么都不敢跟他对视了,心里小鹿乱撞,脸红红的。
这时的屏幕前突然多了一个狼狈的胖子,脸上还带着泪痕,他扯着嗓子喊着:“雷志明!江林!快出来!“人群一片骚动。卫铁民江林和那个男孩儿也大吃一惊。铁民喊着:“明亮!你下来!“
大家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胖子首先开腔:“他们抢了我的钱,还把我打了一顿!“白衣男孩问:“谁?”胖子带着哭腔说:“还能有谁?银天那的!“夸张的捶胸捣足:“我的钱呀!呜呜……“白衣男孩笑了笑,对着关怀说:“要不你们三个女孩儿回去接着看,我们过去看看情况。要是电影散场前还没回来,就不用等我们了。”
关怀又是一愣。她想说小心点儿,别跟上次似的又挂彩,可她没说出口,跟他的邂逅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吧。男孩跟江林走远了,后面还跟着哭哭啼啼的胖子明亮。
接下来的电影看得关怀味同嚼蜡,她抓住男孩儿买的那包瓜子儿,一直暗暗祈祷别出什么事才好,手心里全是自己的汗。
电影散场了,三个女孩儿往厂门外走,关怀抻着脖子希望看到男孩儿的踪影,不知道他平安回来没有。男孩倚在墙上,朝她露出顽皮的微笑。关怀松了口气。男孩儿送尔冬走了,关怀跟铁民江林一起回家。一路上,他俩吵吵闹闹,关怀却想着自己的心事。
“为什么老是遇到他?看的出,他也很惊讶。本来我想问卫铁民他叫什么,可是又不好意思。他跟我又没什么关系,问这个干嘛呢,我又没喜欢他。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了,马上就要考试了,我要考不上大学,一切就都完了。不过,我觉得他说要走的时候,是在对我说的,是不是呢……”关怀照例又把这日记撕碎了,红砖小楼又下了一阵雨。
四、我叫雷志明
“打起精神来,沉住气。”姐把钢笔尺子装进她的书包,“你真不用我跟你去啊关怀?”关怀连说不用,转身撩起帘子要出门。
“关怀……”
关怀抓着帘子上的珠子,又重新转过头去:"姐。"
“好好考,千万别给天上的爸妈丢人!也别给姐姐丢人!听到没?”
关怀听了这话,脸色又白了许多,手攥紧了珠子,身体摇晃了一会儿,终于出了门。
关怀骑着自行车,却在想着一个小时之后的考试,突然脚下咯噔一声,车子陷入了路边的一个小坑,坏了。关怀心想糟了,修车铺的老头却说还得半个钟头才好。关怀转身就跑,跑到公交车站,气还没喘匀,一声"关怀”让她抬起头来。是他。
“真巧,关怀。去哪?”男孩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
“考试。”关怀气喘吁吁焦急的说。
男孩儿说:“上来,我送你。抱紧我,别松手。”
关怀第一次乘摩托车,不免有些紧张,男孩不停的告诉她别松手。车发动了,关怀用手臂环着男孩的腰,还是那件白衬衣,她想。沿途的行人和建筑纷纷向后退去,男孩回头大声的喊:“我要加速了!关怀,别松手啊!“一股阻力让她险些往后仰下去,关怀赶忙紧紧抱住男孩。男孩的声音伴着风声呼啸而来:“抱紧我啊关怀!“风把男孩的头发向后吹起,关怀不知不觉把头倚在了男孩背上,想起初次邂逅的场景,不觉唇边泛起浅笑。男孩想起了那个透过啤酒杯看到的琥珀色的女孩儿,一直飞翔在他的心底。
”到了。“男孩呼出一口气,把车停下。他感觉身后的女孩还在紧紧抱着自己,是睡着了么?男孩回头笑了笑,又说声”到了,关怀!“女孩把眼睛睁开,赶忙下车低头脸红向学校大门跑去。
”关怀!“男孩忍不住又叫了声。
蓝上衣碎花裙子的女孩慢慢转过身来,睁大眼睛,透着疑惑。雪白上衣的男孩在斑驳的长着苔藓摇曳着绿树枝桠的古墙的映衬下,终于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关怀,我叫雷志明。好好考,别着急。”
女孩像朵茉莉花,羞赧地笑了起来,大眼睛里溢满惊喜,原来他还记得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她点点头,而后走进了学校。原来他叫雷志明。女孩儿眼含笑意回眸看了一眼,男孩儿还在原来的地方看着她,倚着那辆摩托车,梨涡浅笑。女孩儿脸上又是一热。
五、日记里的秘密
“七分!只差七分!你知道这七分对你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落榜了!意味着你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待业青年!一个吃闲饭的人!“姐拿着一张纸吼道,字字句句都触痛关怀的心。关怀恨恨地盯着姐姐,姐手拿一把蒲扇,狠狠的扇着身上的臭汗。
“你看着我干什么?”
关怀恨恨地说:“你不看着我,怎么知道我在看着你。”
姐一绺头发掉了下来,披在面颊上,甚是吓人。“你还有脸跟我顶嘴!”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关怀熬住要掉下来的眼泪,倔强的闭着嘴,一言不发。
姐甩下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噔噔噔走远了。
关怀在复旦的哥哥毕业了,回家来了。他叫关山,”关山度若飞“,春风得意马蹄疾,关山很快分配到了市设计所工作。哥给最爱的小妹带了各种礼物,相册,糖果,还有安慰。
湘江边的空气总有一股青草的味道,那个叫雷志明的男孩舒服地躺在岸边草地上伸展四肢,看着行驶在江面上的的来往汽轮,阳光照射的他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眼。
”好无聊啊,我们偷封信看怎么样?“他身后的尔冬伸了伸懒腰说。
”不行啊,邮递员不能随意偷窥别人的隐私“,雷志明挠了挠头,”不过我们可以看明信片啊“,他飞奔到摩托车旁边,随意拿出包里的几张明信片。
”希望你忘记那些伤痛,要知道,我为你每一次的流泪而心痛。——想你的刚。'“尔冬念道。她感动地说:“写的真好。雷志明,我也要你给我写封信!”
雷志明扭过身去,皱着眉,难以理解的说:“什么?你让我雷志明写这种酸东西?!不干!”
“你写不写?”
“不写!”
尔冬把信一扔,气鼓鼓的绝尘而去,留下莫名其妙的志明站在车旁无奈。
志明回到家里,翻出几本可以借鉴的情书手册,开始找张纸写情书。“亲爱的尔冬,如果你是一条小河,那我就是一条小鱼?”志明眉头一皱,继续抄着:”情愿躺在你温柔的怀里?“志明打了个冷战:“这种酸东西,哪是男人写的?”看看四下无人,噌噌几下,就把纸撕碎,扬到了空中。
纸片像一阵雨,志明看着看着,眼睛又变得如星辰般明亮,他又想到了那个单车上飞翔而在晚上洒落心雨的女孩儿。她看上去那么纯净,像朵白色的茉莉,不像尔冬那么强势,浑身带着刺儿。其实,在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孩儿的时候,他就喜欢上她了。可是,关怀的家庭跟自己比起来是云泥之别,他不奢望这个女孩能跟自己在一起。
“七月二十九号,星期二,晴 昨天生平第一次我背着家里人出去游泳,昨天也是我最难忘的一天,因为雷志明救了我……”女孩想想白天偷跑出去和大家游泳的情景,心里就一阵羞涩。卫铁民雷志明教她游泳,她却不小心跌下水去,雷志明一把把她抓住放在肩上,满脸的关切,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脸,她伏在他的肩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烦躁的志明鬼使神差地又来到关怀家楼下。一阵纸片雨又倾泻而下,志明茫然地伸出双臂去接。他蹲下去随意捡起一张纸片,随即愕然,那张纸条上赫然写着“雷志明”三个字。志明慌乱的抬起头望着那幢小楼。
六、江边的日出
“师傅,麻烦你骑快一点。”关怀焦急的说。
“哎呀,急死我啦!他们早就去了江北,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说能不出事儿吗?”铁民用手掌扇着风。
“江林—— 江林你在哪儿?”两人急匆匆穿梭在并不熟悉的大街小巷的黑夜里,不顾路人纷纷投来的眼光。
“明亮——”关怀想喊雷志明的名字,但是又不好意思。
腿渐渐走的软了,铁民蹲在地上嚎啕:“江林,你到底在哪?”关怀紧紧牵着铁民的手,两个女孩儿手心里都汗津津的,关怀心里揣着一千种设想,并且遏制住自己往坏的方面想的趋势,慢慢地她也快要走不动了。
走到江边一座年代久远的大桥边,关怀脚在草地上一软,扭了,铁民搀住关怀:“小心点儿”。泪水涌上眼眶,她哽咽着喊了出来:“雷志明,你在哪儿——”
“我们在这儿——”是雷志明和江林的声音!
“江林——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呜……”铁民一时忘了关怀,飞奔下台阶,拥抱血迹斑斑的江林,痛哭流涕。
志明也奔了过来,关怀一瘸一拐地试探着往下走,志明像是要拥抱关怀,突然他记起了什么,在离关怀十几级台阶的地方刹住了。志明和关怀在卫铁民的嚎啕中对视着,他惊奇于她的勇气,心疼她的受伤,她释然于他的安然无恙。她多此一举的问:“雷志明,你没事儿吧?”头上包着绷带的雷志明摇了摇头,清亮的眸子盯住了她,又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我没事儿。”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点亮了桥洞下的一方天地。志明的手揉捏着关怀受伤的脚腕儿,关怀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志明继续揉着说:“别动!”他从酒瓶里倒出点酒,先均匀的抹在自己两只手上,再抹在关怀的脚腕儿上。关怀的脚放在他的腿上,又忍不住痛的向后缩了一下:“哎呀”。志明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她:“别动,关怀!”志明揉捏的明显更轻柔了,关怀不再乱动,抬起头偷偷看去,他认真低头咬着下唇,鼻梁上微微冒出汗,背心上的血迹早已干了,关怀感到一种甜甜的清凉的感觉在周身蔓延开来,关怀一句话也不想说,静静的享受这偷偷的小小欣喜。
肉香和欢声笑语洒满这江边的小小一角,明亮透着嫉妒的对卫铁民和江林说:“说不定,我将来比你们还幸福呢!”
关怀接过话头,“咱们将来会是什么样儿啊”,她瞥了眼坐在身旁的雷志明的背影说道。
志明轻描淡写的说:"将来?谁知道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关怀讶异的看着他。
“说好了,指谁谁说,不准玩赖的!”志明捧着啤酒瓶对着大伙儿说,然后把啤酒瓶在眼前的砖头上转了转。
胖子的愿望是,挣很多很多的钱,吃尽天下最好吃的饼干。江林期望有一个家,而卫铁民发誓要给江林一个家。轮到志明,“我的愿望,简单,赚到足够的钱,然后开着我的车,游遍全国,最后是游遍全世界。”,他眼睛闪闪发亮,如孩童的眸子般清亮,"草原你们都去过么?那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志明得意地笑。关怀偷眼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在心底暗暗喜欢的男孩儿,为他的愿望激动着。他永远是这么的向往自由,正如关怀一样,都是向往自由的鸟儿,不同是,一个在笼外飞翔歌唱了好久;一个在笼内被观赏,却暗暗试炼羽翼等待逃出生天。
“关怀,该到你啦~到你啦!”明亮提醒。
“哎呀,我有点说不出口,你们就放过我吧。”关怀央求道。
铁民:“不行,不行,说好每个人都得说的!”
志明碰了碰关怀的胳膊,轻声说:“就是啊,大家都说了……”
关怀像是得到了鼓励,微微笑着,慢慢地说出了口:“那好吧。我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又偷眼看了眼男孩儿,“我希望,我将来能跟我最爱的人在一起。”
“啊!哈哈”卫铁民八卦的嘎嘎大笑。
关怀羞中带嗔的捂住脸:“不是说好不准笑的么?”脸上烫滚滚的,都不敢看人。志明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比上一次还要轻微些,说声:“没事儿。”志明心里泛起涟漪,他想起了那篇被自己拾起粘好锁在抽屉里的日记,一样出自身边的这个女孩儿的笔下。
卫铁民混不吝的继续笑着说:“那,关怀你现在有最爱的人了么?”
“卫铁民!!!我跟你绝交!”
天微微亮,太阳还没露脸,江边的余烬散着缕缕轻烟,关怀醒了。她迷迷糊糊的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浅蓝色的衣服,是雷志明的!肩膀似乎有些重的抬不起来,向右看去,雷志明竟然倚在她的右肩上睡得正熟,关怀又慌乱又羞涩看看四周,还好大家都没醒。关怀想象着昨晚雷志明是怎样脱下衬衣给自己披上,又是怎样的不小心睡靠在自己肩膀上……想着想着,悄悄的笑了。
挪开视线望着远方。太阳升起来了,霞光肆意地洒满天际,关怀看着金黄的太阳一点点跃出云层,阳光一寸寸染红了她含着笑意的脸。感觉到志明在他肩上的重量,又想起昨晚篝火旁的愿望,这个愿望看上去一点都不遥远,只要志明也喜欢她……
志明睫毛闪烁,醒了过来。看看脑后倚着的是关怀柔软的身体,而关怀正在看着太阳,没觉察到。志明露出了狡黠的微笑,撇撇嘴,重新闭上眼睛,倚在关怀肩上安心的睡着。
轮渡开过,满江春水涌动。
==============================================
今天又把子弹拖着看了一遍,突然不想写了。写不下去,因为马上就要写到关怀和志明心生嫌隙,单单看就够心痛的了,何况写呢,尤其是,后面还有那么多纠结的情节……就写到这里吧,让关怀和志明的故事停在这里,互相倚靠,听江水潮涌,停在对未来的愿景之中。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年以后,回首往事,他们喟叹再也回不去了 ,一点一点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歧路何其多,几个转身,已经看不见彼此的身影。只有关怀一直执拗着,像一个小阴谋家,在同事的闲谈中总结做法,再有样学样的穿梭在三人之间。关怀确实是孤独的,情到深处人孤独,志明不明白,铁民不明白,姐姐更不明白。雷志明就那样挥洒热血灿烂地死去了,留下关怀和一个孩子,关怀看起来,是欣喜的,这个孩子是她和雷志明之间扯不断的联系。
这样的故事,似乎是我们经常茶余饭后闲谈的,小流氓和乖乖女的另类爱情。可是,谁又知道,有人为其倾其一生甚至愿意用生命去证明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