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会议进行的差不多了，而我的回忆，也被一位领导的发言打断，“那，我就说这么多，要不，咱们的银行代表同志们来发一下言吧”“对对”，另一位领导补充道“畅所欲言啊大家，不要拘谨”。我这才仔细看了看两个人，中年男人，穿着朴素，一位一直夹着烟，一位，背头梳的十分干净而讲究。
“作为主席行，咱们就先从地方银行开始说吧！”
我知道这是在暗示我们发言的意思。
早在下午的会议开始之前，县里这位领导，就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和我们行里的领导示意过了，希望我们给好好表个态，临末还不忘提示一下财政存款拿档子事儿。
领导清了清喉咙，“嗯，我们，很是感谢咱们县里领导百忙之中能阻止这个通气会啊”，他顿了顿说“县里对这件事付出的努力，我们深表感激。回到行里，我一定如实向行党委经营层汇报。”
“作为咱市里自己的银行，还是希望你们能理解哦”县里领导说。
“互相理解互相理解，有难处，更应该共进退”。
二
虽然会议的大多数时候我在走神，可也觉得，这个会议，很有些威胁的意思。银行逼债让企业破产，一分钱也别想再要回去了。
但这会议室里的和气，竟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倒是国大行的一个看起二十几岁的经理，低低的问了一句：“这，孩子生病肯定要管好，可是，把孩子养大，是不是也得盼着他养老呢”。
县领导的眉头似乎尽了一瞬间，但是快的，让你总以为三错觉。
他淡淡的说：“啊，这些意见，对咱们县里，很珍贵啊，所以需要畅所欲言嘛”。
“对对”，另一位领导忙补充道：“这个，孩子大了，还在跟前，家长总是很欢喜啊，往长远了说，以后孙子公司，甚至产业链，都值得期许！”
会议结束的好突然，照例，我领导走进了县领导办公室，有些行领导让带到的话，听了回去学舌的言语，总得会后再单独聊。
我只记得一屋子都是香烟的味道。浓的当晚回家，老婆都怀疑我也终于学会了吸烟。
三
再来县里，就是几天之后了。
我登记了，坐在大厅，看着手上的一套合作材料。惊讶于这背后凝结的智慧。
县属投资公司的经理，把我带到了她办公室里。
她问我：“今天公章也在家，领导也在家，你来的合适啊，签字盖章，都能弄好了”。
她看起来30岁左右，保养的似乎是很好，说不出是洗发水还是香水的味道，很是浓郁。
“是啊”我回答“那我给您说说情况吧。”
“行啊，我也知道肯定没问题，领导们都说了，那肯定是可以的”。
“肯定的肯定的。”我摊开合作协议“我们行给咱公司这边的1.1亿，顺利的话，今天就放款到账。然后，您这边，看能不能倒几手，最后用县发展公司——或者运营公司之类的，再转到咱们行里来就行”，我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那债权购买协议我也给您带来了，最后用哪个公司买，您写好就行”。
“我都明白，这个贷款”，她看了看文件，“您放的是三年期限啊”。
“是，我们没有大银行那么宽裕，3年也是最长了已经”。
“嗬，我也是随口问问，您也知道，这是为了给你们银行帮忙嘛，三年到期以后，让我们还这个本金，也是不小的压力”。
“领导们肯定是有安排吧？”我说
“呵呵，对啊，肯定的肯定的”。
四
回到办公室，他行的朋友问我，你们同意上回县里的方案了没啊？
我支支吾吾，只好说，我们行领导又去那边商量了呢，不晓得最后咋定。
当天给监管部门的定期汇报里，我只写了一行字：贷款全额回收。
不出意外的，我会收到监管局的质询电话：“一个要破产的玩意儿，有人要，还全额买你的债权？”
而我早就得到了指示：为维护金融环境稳定，守住系统性风险管控底线，鉴于我行为本市市民银行，经领导批示，收此政策倾斜。县政府在取得该债权后，我行将继续协助，盘活资产，开拓市场，尽早恢复产能。帮助企业渡过难关。
五
再一次去县里拿合同的时候，我特意问了问那位女经理，其他银行的都咋样了。
“咳，有愿意和你们一样的啊，就也办了，而且人家给的是5年的呢，你也知道，县里到时候也没法还，特殊时期嘛”，“有的行，就认了损失了吧，不过，怕是不高兴”。
“嗯，破产了，责任就一次性定死了，还好说，一直收不回来的不良资产，就成了自己脸上的污点，不知道要被说多久”。
走的时候，路过了县一位领导的办公室门口，又闻到了那香水式的洗发水味道。看来，县里发的福利，都是一样的，从领导到员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