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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遛大妈

狗遛大妈

作者: 肖小跑 | 来源:发表于2019-10-06 08:27 被阅读0次

    1

    “我在哪儿?世界是指什么?它到底是几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呆站在这儿?我是谁?我是怎么跑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为什么没人问问我先?为什么没人把规则告诉我,就把我扔进人类的队伍里,好像我是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我是怎么卷进‘现实’这项大事业中的?我为什么应该被卷进来?我能选择吗?后面有人操纵吗?如果不爽我该向谁去抱怨?我能不能向现实发个言?如果实在没得选只能接受,那至少把事儿先弄个明明白白不好吗?”

    克尔凯郭尔老师忧郁地说。

    这些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我自己也每天在问。不过我也不纠结,因为还有很多人比我更迷茫。

    比如鲍威尔老师。

    摇滚传奇乐队The Band的传世经典《怯场》,简直就是为上周FOMC会议上的鲍威尔老师写的:

    “See the man with the stage fright
    Just standin’ up there to give it all his might
    And he got caught in the spotlight
    But when we get to the end
    He wants to start all over again

    看那个怯场的男人
    站在台上全力以赴
    被全场聚光灯盯紧
    但当观众快听够时
    他还想再唱一遍”

    克尔凯郭尔老师说人生有三大绝望:不知道有自我(Finitude’s Despair)、不愿意有自我(The Despair of Weakness)、不能够有自我(The Despair of Defiance)。一个比一个更绝望。

    坐在议息会议席上的鲍威尔,字字千金都压在自己身上,每吐一个字,就矮一截儿。本来还对“独立性”有一点点贞操感,但面对川总一次又一次的明示暗示“You're fired”,和市场“死给你看”的双重压力,他已经在通向绝望最高级方向一骑绝尘了。他的一骑绝尘,扬起了全球零负利率时代的漫天黄沙。

    不管守没守过,鲍威尔老师已经和“独立性”越来越远。但是“独立性”是个极有想象空间的词汇,仅次于“历史”这个可以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在美国——这个“独立”形象代言人一般的国度里,发生过太多故事:

    肯尼迪遇刺后上位的约翰逊(Lyndon B. Johnson)也是枚实干型领导——要越战,要减税,要大宽松,既要又要还要。却偏偏撞上时任联储主席马丁老师(William M. Martin),不仅很有“自我”,还完全放飞,完全不给总统一只鸟,继续按自己的节奏加息再加息。

    结果?被约翰逊总统直接推在墙上,甚至动手动脚。

    更经典的是他的下一任:Arthur Burns。伯恩斯老师,水门事件联袂主演。他和尼克松老师合唱了被偷录的那盘载入史册的磁带。录音中尼克松老师领唱,歌词大意:咱俩合作,我负责玉树临风,你负责大选前维持宽松,刺激经济,共成大事。

    结果大事情就搞好了,尼克松老师在1972年成功连任。两年后,尼克松老师领了盒饭,因水门事件辞职。而伯恩斯老师整整两年的持续宽松造成了美国接下来近十年的通胀和衰退,成为美国现代历史上总统打脸联储独立性的永恒经典。

    鲍威尔老师似乎越来越像当代的伯恩斯。不管他愿不愿意,自己已经上船下不来了。

    No guts

    经济不佳时,政府要扮演消费者——消费升级,扩大财政支出。无奈川总在经济转好时就减税大基建,在柴火上加油。从这一刻起,联储手里就被塞了一张不能退的船票——危机和衰退,无论哪一个发生,自己都已经没有了降息与缩表空间。这是个世纪难题——“美元垃圾化”的故事就是来自于这种逻辑。新债王的世纪之赌——2020年美国利率冲破6%,就是基于这种难以解决的矛盾。

    再加上,“如何分饼”这件事已经成为世界难题。在国家内,赌国运得利者和牺牲者之间分饼的矛盾不可调和。国家间,全球经济和全球影响力之间分饼的矛盾也不可调和。 保守派(有钱人派)凭既有政策发的财,一切按原样不动才是利益最大化。改革就是要重新切自己的饼饼,no way。

    天下没有独立的央行:是要继续给全球当保姆,还是要开始照顾家里叫做“选票”的小朋友?

    2

    克尔凯郭尔老师听罢,突然不忧郁了。

    恐怖的怀疑

    他对我说,鲍威尔老师的选择也并没有错。正如我在《或此,或彼》(Either/or)这本书里,以及折腾了一辈子都想证明的:

    结婚,你会后悔;不结,你也会后悔;结了或不结,你会两样都后悔。嘲笑这世界的愚蠢,你会后悔;为这些愚蠢而掉泪,你也会后悔;嘲笑这世界的愚蠢或为这些愚蠢掉了泪,你会两样都后悔。相信了女人,你会后悔;不相信女人,你也会后悔;不论你是相信了女人还是不相信女人,你都会后悔。干脆上吊自杀,你会后悔;不上吊自杀,你也会后悔;不论你是上吊自杀还是不上吊自杀,反正你都会后悔的……

    所以,降息,他会后悔;不降息,他也会后悔。听川总的话,他会后悔;不听川总的话,他也会后悔;降息不降息听话不听话,反正他都会后悔的。换句话说,他当时的决定,并不会对现实世界有任何立竿见影的效果。作为台下的观众,这才是*你*该想的。

    为什么?

    因为他做出的任何选择,目的只有一个——影响市场预期,然后影响市场,在金融这个虚拟的游戏场上,保护好自己对“市场情绪”翻云覆雨的能力。

    但是股票数字不是真实世界。股票债券期货还有货币都是“象征”,不是真实的“东西”。我们永远不应该忘记这一点。

    它们和真实世界之间的关系,就像您在公园里看到的汪,和遛汪的大妈。汪在前面上蹿下跳,倒地打滚,大妈并不会跟着汪一起打滚;大妈想回家的时候,会把汪拖回家,不管它想往哪个方向继续流窜。是大妈遛狗,不是狗溜大妈。

    那为什么鲍威尔老师依然要坚持不懈地表演?为什么全世界依然要坚持不懈地观看?

    人对“世界”没有认识,只有对“自己”的认识。没有“应当”如此,只有“我想”如此。如您所知,这就是克尔凯郭尔老师的存在主义。所以黄晓明老师说的那句“我只要我想”是有着非常深刻的哲学含义的。

    但是人类的进化和受到的训练,却是用“符号”来代表现实,用越来越抽象的符号去代表越来越复杂的现实。

    我们的思维已经被训练成了一个算法,里面充满您根本察觉不到的预设程序。比如笑代表高兴,哭代表难过,笑哭代表逗逼,哭笑不得代表囧,亲吻代表爱,怒吼代表恨。我们一定会把情感和认知和某个“符号”连起来。为什么?嗯,因为大家都这样。

    政客、央行行长、著名投资人、著名经济学家和著名记者——都明白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这么热衷于制造新概念,起新名字和符号,然后再用这些符号“调整”您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他们知道,人类这种“真社会性动物”,一定会做出反应。这种反应天然而不可控制。

    央行为政治服务,股市为选票服务。股市要动,需要边际动能——那最后一根稻草。边际动能从哪里来?答案是预期,不是现实。预期靠什么来驱动?靠鲍威尔老师的定期表演。

    鲍威尔老师之纠结,并不重要。释放出的信号,以及信号能否按计划“调整”大家,才最重要。没人关心“大妈遛狗”,“狗遛大妈”才是政治博弈的筹码。

    3

    如您所知,这就是“前瞻指引”。

    早在1999年,日本央行就开始用狗遛大妈了。但是干预过头变成“狼来了”。如今任何从日本领导人嘴里迸出来的“符号和信号”已经没人care,只好动手不动口,直接干预,债券股票买买买。

    十年后,前瞻指引被伯南克老师引入,再然后,由耶伦老师发扬光大。

    在格林斯潘时代,“语焉不详”这门语言艺术被演绎到了顶峰,模糊程度无人可及。到了伯南克时代,给市场打了几次强心针后,他突然明白一件事:市场动能是一种边际效应,由预期而生,靠央行的“符号和信号”来驱动。

    既然如此,那就把一切模糊都抹干净,直接用小喇叭告诉市场,我的目标是什么,您的期望该去哪儿。把市场对央行政策的未来预期提前锁定。

    到了2012年夏天,狗遛大妈这项绝活被德拉吉老师的“whatever it takes”带到了顶峰。

    八月的第一个礼拜,在伦敦的欧央行会议上,两个可以载入史册的“符号”出现了:“whatever it takes 不惜一切代价(拯救欧元)”和“OMT(直接货币交易)”。两个词十八个字母,改变了一切。

    当时的西班牙和意大利是欧洲“猪”国中的战斗机,一直是全球投资者担忧的主要来源。但是在“whatever it takes”这句话出口之后,却变成了今年的猪肉——拥有它们是炫富的资本 。整个欧洲股市居然是喜大普奔的节奏。彻底打爆了空头——无数做空欧洲金融股的对冲基金,就在那个夏天永远的消失了。

    更具魔幻现实主义的是,德拉吉老师居然成了当年的FT年度人物。大笨蛋变成了英雄。Super mario,超级马里奥绰号即源于此。

    从伯南克开始,德拉吉加入,然后是英格兰卡尼老师,大佬们的步伐开始保持高度一致。再到后来,暗示隐晦什么的干脆都不用了,直接明示干预,简单粗暴又直接。

    狗遛大妈这种游戏有副作用吗?当然有。央行的意图只要能被察觉到,就可以被市场利用(比如死给你看)。然而随着全球大放水和越来越深的“金融化”,市场这只汪已经越长越大,大妈已经hold不住。“符号”和“现实”之间的距离,也像中年大叔的眉毛和发际线之间的距离一样,越来越远了。

    4

    到这里就先打住了,估计大家都听过好多遍了。最后送《禅身禅骨》(Zen Flesh, Zen Bones)里的一个小故事给您:

    从前有两个和尚,坦桑和Ekido,一起在泥泞的道路上旅行修行。在大雨倾盆的一天,他们遇到了一个穿丝绸和服的可爱女孩,站在泥塘前面一筹莫展。

    坦桑见了,一把把女孩子抱在怀里,淌过了泥塘。

    Ekido一路上憋着没发言。晚上到了庙里实在忍不住说:“僧人和女人授受不亲,从不靠近。女人是老虎,年轻可爱的女孩子尤其可怕。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做?”

    坦桑说,我过了河就把女孩放下了。你还在抱着她吗?

    也许只有把“符号”和“现实”分开,才能帮助您分清楚到底是大妈遛狗,还是狗遛大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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