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谁的伞下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一个雷雨之夜我赶路回家，没带雨具，前面几步远的距离，有一位姑娘持伞而行，那伞宛若一朵无雨的云。

雷雨交加，街上行人稀少，那姑娘不时地回头看我，目光带着疑惑甚至恐惧，很显然，我的存在让她有后顾之忧。这虽让人心寒，但也不能全然怪她，因此情此景也太像一些虽不高明却足以令人感到紧张的小说情节了：深夜，一条黑影尾随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大雨中。

君子坦荡荡，为了她的安宁，我加速走到了她前面去。我只担心在经过她身边时，她别吓得尖叫起来。电闪雷鸣之际，再加上女人的尖叫声，会搞得这夜下的城市神经错乱的。

我把背影留给她，这样便显得更加纯洁些。我哼着小调，步伐坚定从容，并竭力装出好人的样子——大概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好人装好人更加狼狈的事情了吧。

雨至磅礴，我已经浑身湿透了。忽然发现她竟跟了上来，走在我身边，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她有意无意地向我靠拢，慢慢地又将伞举到了我的头顶。雨被截住了，拍着伞。

我给了她安全感，她就给予我信任和帮助，转眼之间，我们成为了一柄伞下的同路人。

在城市，这是很动人的一刻。人与人之间的心灵原是可以相通的，凭借着雨夜，伞是小小的道具。

起初我挺拘谨的，东张西望，有做坏事的心情，见四周一片雨茫茫，也就释然了。我接过伞来，用手举着，路过自己的住所也舍不得离开，像个真正的保镖一样，把她护送到家门口。她要我带走雨伞，我谢绝了，尔后我们像朋友似地道别。

故事本可以到此为止，然而时隔数日，我在街头再次遇见那姑娘，互相一愣，犹豫了一瞬，又像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连招呼也没有打。这是白天，没有雨，阳光灿烂，街上人涌如潮。

这个破坏性的结果无疑很令人失望，伤心欲绝。我还为此假想过多种结果，反过来看看，唯有它真实得不可动摇。因为它绝对符合现代城市的性格。

在日趋冷漠的城市里，人们早已经习惯了隔膜与生疏，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挨得很近也无法连成陆地，孤独感使人对沟通和交流产生抗体，再没有什么比陌生更让人熟悉。

想一想，人真可算是一种自相矛盾的生物。人类创造出现代文明来掩盖自身的情感，同时，又渴望着人性的温柔能够破土抽芽。

……

今夜又是雨夜，乱雨敲窗，不知道此刻路上的行人，谁在谁的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