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才是真实人生

作者：黎荔

人为什么会纠结？

我认为，纠结来自于人复杂的大脑。人类大脑所有的860 亿神经元和它们之间 100 万亿连接的瞬时状态，以及这些连接的强度和连接点内 1000 多种蛋白质的状态，决定了大脑每时每刻的活动瞬息万变、复杂无比，所以当然会纠结，困惑，产生各种冲突与矛盾。

想起英国作家狄更斯小说《双城记》的第一段，分明就是一份不折不扣的人生纠结：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任何一个时代都充满着希望与失望，正义和邪恶，欢乐与悲哀，光明和阴暗，所以人们总是不由得感慨万千、充满纠结。狄更斯准确地概括了任何时代投射在人们心头的影子，因而我们永远都可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不必关心现在是1775年、1859年、1984年，还是2020年。

很多事物看似对立，但实际生活中纠结在一起。如塔可夫斯基在《雕刻时光》中所说：“丑与美互含于彼此之中。这个巨大的矛盾，以极尽荒谬之能事渗透、发酵生命本身。”混沌和纠结，往往才是世界的真相。比如，在世界上有一件极其纠结的事物叫做“爱”，即使到了我们已白发苍苍时节，在洒满暮光的阳台上，追忆过往那些神魂颠倒、鬼迷心窍、百般纠结，一定仍将会不明白，一切的一切何以发生，又何以消逝——何以我们一见钟情？何以我们脉脉无语？何以我们难以自己？何以我们困顿于爱与性？何以我们陷入爱无力？何以我们不再相信？何以我们仍寻寻觅觅？爱与恨、幸与不幸、甜蜜与忧愁、得到与失去、道德与自由，为何总是纠集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到底谁能给出答案？

有人说这是一个左手马云、右手星云的时代，我们一边以马云励志希望快速成功，一边学星云之道希望保持心灵平和，其实这种内心互搏、撕扯的生活状态太常见了。一边希望陪孩子成长享受家庭生活，一边争上位争业绩当加班超人当商务狗。一边内心端正自视清流，一边适应潜规则随波逐流。一边想悬崖勒马，一边又欲罢不能。一边用成功证明自身价值，一边又觉生命脆弱万贯身家终虚无。一面开导别人看开一些，一面告诫自己时不我待……这就是纠结在当代社会物欲、竞争及因此创造的空前压力之中的每一个人。

人生就是纠结的。有纠结，才是真实的人生。正因这样，生命才带有难以言喻、也难测深度的复杂性。正因这样，穿过这混沌的纠缠，才能顿悟到直入心底的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