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尾大鱼在海里游弋,从此涯一直去往彼涯。
彼涯,遥远而未知的彼之涯,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往那里,只知道要一直朝着与海水流向相反的地方游去,便会到达那里。就好像白天总会抵达黑夜,黑夜总在等待着白天。
过去,过去的过去,妈妈曾告诉他,从此涯到彼涯有很漫长很漫长的路途,途中它会遇到许多跟他一样的蓝色鱼,那就是他的同类,他们能够听得懂彼此的语言,并且结伴一同游向彼涯。
那一次,妈妈第一次转身背向他,以优美的弧线游向远方,一直到水的尽头,妈妈的身影在他眼里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直至消失。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这么庞大,嘴里的牙齿也还没有这么锋利。但是他可以轻易地捕捉到食物,也可以巧妙地避过敌人的追杀。
时间的海很辽阔,足够他慢慢地遨游。
他始终没有见到妈妈说的的蓝色鱼,也许世界上只有他和妈妈两尾披着蓝皮的鱼。
他也没有再见到妈妈。
只有那些躺在草丛中睡觉的夜晚,妈妈会游入他凉凉的梦里,梦里还闪烁着萤火虫一样的小星星。
他不停息地游向彼涯,任时间的水从他身上漫过。他忘记了时间。大海太辽阔了,他忘了自己是游了几千年,还是几万年……
后来,连妈妈也不再出现在他的梦里。她的面容,就像水里潋滟的光影,荡着荡着,就完全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这尾鱼不再做梦,不再吐泡泡。
或者说,他根本忘记了,自己是一尾会吐泡泡的鱼
彼涯,似乎永远遥遥无期。
忘了是几时,曾有一尾小鱼儿,总是在他周围游来游去,快乐地吐着泡泡:“bulu,bulu,大鱼哇,快跟我一起吐泡泡~”
嗯,几十个世纪以来,她是唯一一尾不惧怕他的小鱼儿,也是唯一一尾和他一同游弋的小鱼儿。
她会趁他张开嘴的时候溜入他的嘴巴里。
啊,她就不怕他把她吞进肚子里吗?
她游出来,天真地吐着泡泡:“大鱼大鱼,我看见你的心了。大鱼大鱼,bulu,bulu……”
她的嘴巴是好看的弧度,看着就好像永远在微笑。
他们结伴同行,一起游向彼涯,看夕阳的金粉掉落水面,看漫天的星芒洒入海洋,看他们比肩的身影倒映在海底……
他第一次感受到水的温柔,在身畔那样柔软地荡漾。他眯着眼睛在她的旁边,bulu、bulu地吐着泡泡。
那个时候,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子过下去,就像夕照每天如期铺在海面,月牙每夜亲抚他的梦,她每天微笑地对着他吐泡。
是在一个十分平常的清晨,他在甜梦中醒来,却没见到他的小鱼儿。
她去哪儿了?
茫茫的大海没有一丝关于她的回音。她便那样子消失了,悄无声息。
而夕照依然每天如期铺下,月色依然每天如期降临,他每天在水光里等候,仿佛坚信她也会如期出现,就像这日日夜夜的夕照和月色。
日子一大截一大截地过去。
而他用无数的日子来明了一件事:小鱼儿再也不会在滟滟水光里,微笑地向他游来了。
夕照依然每天如期铺下,月色依然每天降临。他再也没有抬眸看这些景色。
他继续孤身向彼涯游去,硕大的翅膀挥过海面,摆动一次便是一天。这尾巨大的鱼,用力地、最快地摆动着翅膀,全然不顾这世界的一切景象,不去理会秋天去了、冬天来了,雪精灵飘下海里了。很多小鱼在他身畔嬉戏,相互吐泡泡,但没有一尾鱼游过来、对他这尾严肃的大鱼微笑。
从此,他就忘了吐泡泡。
有一天,他梦到自己终于抵达彼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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