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 第一章:新生活之闲情与闺情
艺凡:大唐灭了,宋来了,宋和大唐的区别呢?
易中天:很多,先说新,有位名叫晏几道的词人与他朝思暮想的女子不期而遇。似梦非梦又惊又喜之余,他写下了一首著名的《鹧鸪天》。这是怎样的深情厚意!
艺凡:女子是他的亲人?
易中天:不,是曾经邂逅的某位歌女。在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词人曾为她开怀痛饮,她也为词人轻歌曼舞通宵达旦,唱尽了歌诗。
艺凡:一夜之欢,竟是终身难忘。这也未免太过钟情。
易中天:问题是这种深情在宋词中并不罕见。
艺凡:时代精神不在马上,而在闺房。
易中天:说起来这也是晚唐和五代的传统。实际上,又被称为长短句的词,几乎从它诞生之日起便以闺情为主旋律。这不仅因为词在早期原本由歌女传唱,流行于秦楼楚馆,也因为正如《安史之乱》一卷中所说,中唐以后士大夫的心境已经发生变化,目光也从外部世界收回到内心。唯其如此,他们对情感的体验才会变得十分细腻和真切。那是一些相当感人的故事。
艺凡:这可真是:心之所系不在国情,而在闺情。
易中天:的确,宋代词人是多情的。一段艳遇,甚至也许只是看了一眼,便能产生千古绝唱。白居易这首介于诗与词之间的名作,是可以看作宋词之鼻祖的。实际上从中唐开始,诗家和词人的心中便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思绪。这种思绪屡屡成为他们的话题,欲诉还休欲罢不能。尽管谁都说不清楚,那似花非花,似雾非雾,似梦非梦,似云非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艺凡:也只能叫闲愁,或者闲情。
易中天:闲愁在北宋词人张先的笔下如诗如画。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这样的意境,真是轻到了极致。
艺凡:苏轼之前,甚至之后,宋词不少是轻音乐,主题则不是闺情便是闲情。风花雪月、离愁别绪和艳遇雅集往往被视为当行本色,代表人物则是晏几道的父亲晏殊。
易中天:晏殊是无论写闺情或闲情都极其到位的。大不同于唐诗之包罗万象,气贯长虹。看来,至少在晏殊他们那里,词的追求已不在厚重,而在工巧;不在气象,而在心境。代表作,便是这首脍炙人口的《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艺凡:晏殊的时代,是北宋前期的太平盛世;他本人,则是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然而,我们却分明从他词中读出了无名的惆怅,淡淡的忧愁。一个中央集权的统一大帝国,竟然唱着这样的小曲开场,确实令人惊诧,也让人感慨。
易中天:唐宋之别,或许就在这里了。赵宋与李唐大不相同,不但政权是新的,制度是新的,文化是新的,生活是新的,就连首都也是新的。过去的京城不是长安便是洛阳,宋却先是开封,后是杭州。那就让我们走进宋都,去看看那里的生活。且听下回分解,市井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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