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tor Who 里面有几个关于历史名人——是的,这里我就只称呼他们名人而不是诸如「大师」之类的——的场景给我印象颇深。
莎士比亚(是他么?)关心自己的作品是否流芳百世,Doctor 告诉他会,会流传很久很久,对方开心得不行;阿加莎对自己的天赋感到质疑,在突发事件中对自己没有信心,陷入了妄自菲薄的低迷情绪,Doctor 却看到了她为何能写出那么棒的侦探小说的原由——因为她懂人性;梵高来到二十一世纪,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展览,听到博物馆导说说自己是最伟大的画家时候激动得泪流满面……
单单把这些行为解释成他们追求名利,倒可能真的冤枉了他们。不过,我从来不认为这是什么贬义,人们用这个短语的时候,常常不自觉地(相对字面意思)更加狭义地理解它。以至于我们说起某人「追名逐利」都非得露出不屑的眼神和表情以期与之划清界限。
但我偏偏喜欢 Doctor Who 里面这几位的行为反应喜欢得要死。这大概正中我对名人常有的扭曲的意淫的下怀。譬如每次想起叶芝啊、济慈啊这些大才子们写情诗的场景,我就会想他们大概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满腹的才华,可能一半的时间脑中想的并非梦中情人,而是在为自己笔尖下的佳句而沾沾自喜。哎呀,这种想法真是让我乐不可支。
作为一个标准的伪文青,我从小到大都无一例外地踩了那些成年之后不堪回首的羞耻阅读地雷。比如安妮宝贝啊,郭敬明啊……而开始读张爱玲,也是听到了烂大街的「出名要趁早」这句话。但是张爱玲是真爱,至今仍然是,哪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似乎大家也把她跟安妮宝贝一起并列,我也只能「纳尼?」然后摆出 who tm cares 的态度。
哦偏题了。「出名要趁早」这话常常被人拎出来用,也常常有还原党们指责此话被断章取义了。
但我不管它是来自哪里,不管它是不是真爱张爱玲写的,我都喜欢这句话。它如此简单粗暴地勾勒了青年中二病——哦不,是捅开了那层欲望的窗户纸,赤裸裸地跟你说「别故作矜持啦!」
昆德拉在《不朽》中对这种对世俗的不朽的渴望有着很有趣的描绘。歌德和海明威在死后相遇,歌德因为死的年限更长,终于看破了不朽,而海明威死了才「二三十年」,图样。
于是我又会意淫,昆德拉自己呢,他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怎样剖析自我的,是怎样面对自己的名带来的审判和不朽,不朽的审判的?他是不是内心也有一丝丝惶恐呢?
如果回到原文的话,有两个女性角色,阿涅丝和她的妹妹劳拉。我喜欢阿涅丝胜过劳拉无数倍。但我想,劳拉才是大部分人真实存在的状态,自我意识强得出奇,人生于她是一场关于自我的表演,她在强烈的自我意识中也永远地失去了找回自我的机会。渴望被爱,被关注,爱煽情,也不吝惜以此对别人绑架。会大声地宣称(尽管在小说里这不是她做出的行为)她喜欢冷水澡还是热水澡,给自己贴上标签——这总让我想起知乎上人们喜欢宣称「我就是政治不正确」的场景。
具体到个人的时候,我时常不能宽容这种人,比如我就不喜欢劳拉。那我为什么又喜欢看到 DW 里面名人们对不朽坦炽的追求的行为呢?是我渴望把他们拉下神坛吗?不,我要为自己辩解一下。
对整体宽容而对个体刻薄,是我的常态……呃,好像辩解并不怎么有力。
但是真的,我始终相信,追名逐利的根源是孤独。写下不朽的剧本,不朽的侦探小说,画下不朽的画,在别人的答案下面刷存在感,在知乎绞尽脑汁写上千赞的答案,初入社会的学生飞速膨胀的虚荣心……都是因为孤独。
孤独本身并不孤独,它为大家共享,它如此永恒,它也不羞耻。同时,我也热爱有关孤独的议题。所以我无法不谅解「追名逐利」这件事。而坦诚面对它的人,多多少少让我喜欢。享受它的人,实在是不能不爱。掩饰它或者拒不承认的人,都是虚伪时代的受害者。尽管是受害者,如果他变成劳拉的模样,我应该还是会逃得远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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