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站的公交车
北方的冬天是寒风呼啸的，是那种即使太阳正义凌然的悬在头顶，尽心尽力的为你投下一缕阳光也阻止不了的寒冷。所以北方的街道总在冬天透着几分凄凉。很多时候，除了匆匆忙忙不知去向的车辆急速的驶过，就只剩下被寒风从某个残破的垃圾桶里逮捕的塑料袋，献媚似的跳着舞，不知疲倦，行人稀少。
趋近零下的温度配着张狂的西北风，冷是仅有的感受。四下无人的街道里，孤零零的公交站牌，昏黄路灯模糊的光映出一个裹着黑色棉服，穿着雪地棉的身影，大大的衣帽扣在头上，米色的围巾掩去了半张脸。背面看去真像南极偷渡而来的企鹅。这只大企鹅正两手插兜，不停的跺着脚，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一丝热量，此时距离公交车到站还有15分钟。
这是宋玉习以为常的又一个加班的夜晚。跺脚的动作依旧没有停，小幅度的活动是否能缓解西北风吹来的一丝寒气，宋玉懒得去计较，只是漫长的等车时间，她总要做些什么，后来跺脚就慢慢成了习惯。宋玉懒得去计较的事情很多，慢慢习惯了的事情也很多。宋玉想，能计较什么呢，计较又有什么用呢。此时距公交车到站还有10分钟。
今天真是异常的冷，宋玉心想。这样冷的天气里，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加这个班呢？是的，今天不是宋玉值班的日子，要值班的那个小姑娘，有一个异地的男友，当爱情撞上值班，这应该是个不太难的选择题。当小姑娘把一盒巧克力放在宋玉桌上，欲言又止的开口时，宋玉停下了收拾包准备下班的动作。一定是巧克力的诱惑，宋玉为自己的心软找了个答案。公交车到站还有五分钟。
宋玉依旧习惯的跺着脚。背包里装着的钥匙似乎不满的发出了轻微的抱怨，这样轻浅的声响，在空无一人的公交站牌显得格外清脆。宋玉想起了自己的经理，那个总是在兜里揣着一串钥匙的中年男人。今天中午，因为交上的报告里一个错误的数据，宋玉刚被他训了一顿。那份报告，三天之前上交的，原来接手的同事生了病，转给了宋玉，原始数据是同事的，宋玉只是替她做了后期整理。面前的中年男人，训的很凶，像是公司因为这个数据就会破产一样。宋玉没有辩解，看着因生气面色微红的经理，这人一定肝脏不好。训人的中年男人为了稍缓自己的气愤，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兜里的钥匙来来回回的响着，三D循环的伴奏。被训的女职员，低着头安安静静的保持着知错者应有的谦卑。这个场景很熟悉，宋玉的思绪飘回了学生时代，偶然迟到的那天，不幸被教导主任抓住，也是这样被训的场景。宋玉记得，教导主任来回的走动之间也伴着钥匙串的响声，自己也是这样乖乖的低着头挨训。真是一点都没变。宋玉想不通，是不是每个中年男人的腰间兜里总要有一串钥匙，就像宋玉不明白生一场都不需要吃感冒药的病就写不了报告之间的联系。宋玉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为什么三天前上交的报告今天才挨训，为什么一份月度总结就能和公司前途扯上了关系，为什么自己这么多年来连句辩解都学不会。
一道晃眼的光束打破了公交车站的安静，熟悉的公交车带着另一个地方的冷气蹒跚的赶来。宋玉对于这班公交车很熟悉，熟悉到岁月无情的斑驳了公交车身上代表线路的号码牌，宋玉也不会坐错它。这是夜晚最后一班车，带着几个被生活折磨着的人，奔向不同的站点。刺耳的刹车声刚停，宋玉就已经迈入了打开的车门，抬进右脚的瞬间，已经抬手刷完了卡，动作娴熟的像流水线作业的技术工。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宋玉收好公交卡，抬头向左微微牵动了嘴角却迅速的收回，接着继续转动目光顺着车窗玻璃看向车厢内寻找舒适的座位。今天的司机性子很急，没等宋玉坐下，就着急的带着公交车继续行程。被甩在座位上的宋玉，从容的松了下围巾，露出了保护森严的半张脸。公交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宋玉呼气在车窗上蒙出一圈白雾，下意识的想写什么，却在白雾化作水汽消散都未抬手。
末班车，乘客很少。宋玉喜欢这样的公交车，不仅是这样的车程安静，还因为她可以拥有一个靠窗的座位。宋玉每个值班回家的晚上总喜欢在这样安静的车厢里寻一个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亮起的灯火给自己补一个短暂的梦。当然，并不是每个这样的夜晚，宋玉都会如此，不愿补眠的那些夜晚，宋玉做的位置靠前，依旧是靠窗的位置，但那些夜晚她只顺着车窗玻璃把目光放空发呆。冷清的车站冷清的车厢冷清的冬季夜晚，一切都如往常。宋玉今晚做了后排，没有发呆，没有补眠。透着车窗玻璃，杂乱耀眼的光线晃进了眼帘。宋玉耐心的区分着哪些来自街上的车灯，哪些来自路边的楼房，哪些温暖，哪些冰冷。斑驳的光线最迷惑心神，很快宋玉起了倦意。短暂的睡眠里，宋玉坐了一个梦，梦里她坐过了站。于是宋玉慌忙的从梦里醒来，车窗外模糊的街景告诉宋玉那不是梦，，她真的过了站。匆忙的裹好围巾，大半张脸又藏了起来。抓起背包，赶在下站到站前，宋玉按响了门铃。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在站牌前停了下来，熟悉的刹车声中，宋玉习惯性的向左边看了一眼，然后匆匆下了车。
车里的暖气确实太足了，所以被冷空气拥入怀中时，宋玉不情愿的打了个喷嚏。裹紧自己，宋玉仔细的辨认路牌，暗暗庆幸只是过了两站而已，走回去吧，不过是在冷空气中多消耗些时间罢了，宋玉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空寂的街道，站着孤独的路灯，形单影只的守卫着夜晚的尊严，形单影只的身影孤傲的迈着步子，又在守候什么？宋玉很久没坐过站了，距离上次坐过站有多久了呢，三个月零一周零一个小时，正好是一个季节的长度，真的足够久了。上次靠窗的梦太迷人，以至于错站直接坐到了终点站，被司机晃醒的宋玉，从美梦中醒来就跌入了现实的残酷中。公交车的终点设在偏僻到打不着车的地方，从末班车上下来的宋玉，默默打开手机地图推测自己走到能打到车的地方需要徒步走多久。后来是怎么回去的呢？宋玉停止了回忆，真是个不恋旧的人，一个季度之前的事自己就懒得去想了。揣在衣兜里的手轻轻的动了动，熟悉的衣料质感传来，宋玉才想起今天忘记带手套了，一瞬间仿佛更冷了揣在兜里的手使劲的朝衣兜深处藏了藏，宋玉加快了步伐，要快点回家才好。
路灯的光线把宋玉路过的影子慢慢拉长，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大一点的影子，也不算是一个人的回家路，总是还有陪伴的。着急回家的步伐，突然缓了下来，安心赶路的人突然小心翼翼的踏上了路边的石阶，于是宋玉在上，影子在下，真的就像两个相伴的人携手赶着路。小时候，多小的时候呢，宋玉记不清楚了，小丫头时期的自己总是不好好走路的，最喜欢的就是踏在分割马路与绿化的石阶上小心翼翼走回家，当然还要牵住爸爸的手，这样才会避免一脚踩空掉下去。长成大宋玉后，就很少走过了，不仅仅因为要恪守大人该有的样子，身边也没了可以依赖的牵手。爸爸老了，宋玉大了，一起走路的时间都屈指可数，何况是这样的方式。真的是很少走过了，失了平衡的宋玉从石阶上迈下来，原来没有人依靠，自己也不会再摔倒。缓回微微右倾的身子，熟悉的感觉袭来，很少走过还是走过的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