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团圆之名,话苍凉余生
伊格
若翻开张爱玲的任何一部小说,都能感受到她本人对家庭观的诠释——她淡漠亲情,甚至对家庭怀有一种强烈的失信感。煊赫的家世从未在她的笔下显露出锋芒。在她看来,自己是有一个叫人仰慕的家世背景,但这绝不是她屑于炫耀的资本。在《小团圆》的字里行间,她将自己置于一个看客的位置,亲眼见证了自己家族的荣辱兴衰。父亲与母亲的离异、后母的欺辱以及弟弟的死亡……她都以一种淡然的口吻向读者讲述着。这份淡然,又给读者带来比激昂、愤怒还要强烈的情感——一种无能为力所致的悲怆。而正是这种对原生家庭的无力悲怆,成就了她终其一生对忠贞不渝的爱情、婚姻的向往。
借团圆之名,话苍凉余生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抬眉举目之间的心意尽知,自有一种风流尊重。张爱玲与胡兰成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如胶似漆,四见却已是故爱陌路人了。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她刚巧赶上了他。张爱玲与胡兰成或许是命中注定的遭遇,无可逃避的劫。他们之间无所谓胜或败,一切都只是相伴过一程的经历而已。她为他端茶,腰身一侧,盈盈笑靥芊芊的惊艳。从来女子爱人,一如西湖春柳、断桥残雪,都是尽态极妍。两个人在一起,真真是相顾相谈两不厌。以前那些随心而过的句段,竟如流星一样划过脑际。
张爱玲的笔触太过生动,她在书中写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下雨不来。她本是沽名钓誉之人,却在人生最耀眼的时刻远走他乡。俯视人间情欲的她,把男人对于女人的欲求比作红白玫瑰。而胡兰成于她,又何尝不是那朵红玫瑰呢?她常觉有群虱噬咬,我猜是有一只扰人的蚊蝇萦绕心头,驱不散、拍不死,时间久了,心头也被抽走了无数蚊子血,汇成半壁朱砂红。
然而胡兰成,有名仕的逍遥,亦有浪子的恣肆,终究无法给她曾许诺过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张爱玲余下的岁月虽尽,却未必落得个好结果。
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我几乎可以想象,张爱玲站在胡兰成身边,日光照耀,她看着他,永世欢喜。而这个人,却开始心不在焉了,抑或说他从未钟情过。他对范秀美说张爱玲不过是他的妹妹——她的笑容冻住了,坠落在地上。
胡兰成需要的女子,不但要如花解语,还要人比花娇。种种温柔媚态,并非张爱玲之所长。她亦不会照顾自己,又何谈他人?而她晚年生活的潦草之境,根本不是现今女子所想的那般精致小资。她有的,只是只应天上有的“才”,只是那颗七窍玲珑的笔杆心。一旦她倾心相待,一旦胡兰成也觉得她也不过是一个稚弱的普通女子,且也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她就不再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了,胡兰成的心也就变了。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如同黛玉红宝一劫,得知胡兰成一心一不在她,她毫不犹豫地写了决绝信。恍如闻见一地玉碎的声音,清冷脆亮。决绝的美,是心碎无痕。
男人的用情浮泛,往往是出于本能;坐怀不乱的守持则是后天教化。张爱玲的血液里,找不到大喜大悲,她聪明却不够狡黠。因为学不会向大时代的群像妥协,所以寥寥地孤芳自赏。她只能在命运的角落里,兀自盛放。
曾有人评价:“张爱玲从不牵愁扯恨。”她不会感怀身世到自怜自伤,她会做的,只是让自己安静地活着,然后干净地死去。公元一九九五年,她带着血液里流淌着的浮华往事,静默地告别人世。自此,一个流光飞舞、金沙弥漫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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