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明媚温暖,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轻盈地翻身躺在地上。这片粽褐色的土地掺着阳光透出安心的气味。
香气中隐约的世俗气也让人留恋。愈来愈浓的世俗气带着你来到那幢小巧的木屋。
或许你会惊讶于木屋的精致,或许你会留恋其中的香气。
“你又把米饭煮糊了是吗?”
那身绿色就像深秋的树叶,虽然颜色暗沉,但写满了安心。
“不是你说的,糊了的才香吗?”
布满皱纹的手颤巍巍地开了锅盖。刺鼻的糊味诉说着老人的罪证。
雪白的米饭分了三层:一层依旧雪白如初;二层焦黄中透出些诱人的香气;三层就是刺鼻味道的源泉,黑黢黢的分不出是米还是锅底。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从锅盖下面抽出锅铲,深吸一口气果断出手。
“你这样浪费粮食,教《悯农》的时候,心里愧疚吗?”
“我又不会做饭。本想着娶个贤妻良母,谁也没想到,我的“贤妻良母”不会做饭。”
老人端着完好的米饭走到了小客厅,阳光打下来,照亮了他脸颊的晶莹。他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摸着椅子,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老了,连筷子都忘了。”
坐着喘了长长的一口气,他才伸手去端碗。端起碗才发现手里缺了什么。
轻轻摇着头,他又按着桌角站起来。
筷子架的一角挂在墙上,另一角就在空中摇晃。竹筒里面只有四只筷子,一双掉了漆,另一双的红漆依旧透亮。
老人踮着脚努力直着腰去够,额角落了几滴汗珠,他顾不上理睬,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去拽筷子。
汗珠顺着好看的轮廓滑落到脖子,他终于摸到了筷子。
“嘿。”
一个用力,竹筒打了个转儿,筷子一根接一个摔在了地上。
他扶着墙喘了口气,懊恼地皱了皱眉,这才弯腰去捡。只是动作依旧艰难。
“瞧你,拿双筷子也这么费劲。”
“这不都怪你吗?好端端地筷子筒挂这里。”
“我挂的高些,你多垫垫脚,以后还能长的比我高些。”
“你偷听我说话?”
“我做人堂堂正正从不偷听,只是有人说话大声。”
“都怨你,长那么高做什么,穿衣服还费好多布料。”
“我穿着工作服可是刚刚好,不然你还要给我缝衣服。”
“找你老婆缝去。”
“那可得麻烦你了。”
“吃饭!”
他才是教书的,可是上课时的口齿伶俐却还是败给了他。
每次说不过,他都会两颊泛红,声调略高转换话题。他则微微点头,顺着他的话继续。
一开始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斗嘴会是一辈子。
老人将那双红漆筷子擦了擦,迟疑了一下放在了自己的对面。
“说那么多话还能吃那么多饭。”
虽然抱怨,他还是给他盛了满满的一大碗。
又一次扶着桌子坐下,看着眼前的米饭,他迟迟没有动筷。
阳光渐渐移开了桌子,趴在他的肩头,很多的话都来不及细细诉说,但那份温暖却刻入了骨髓,长长久久。
“老师,老师!”
一声声清脆的老师由远及近响起。一双双小脚印印在了屋前的泥地上。
“慢些跑,泥地滑,别摔了。”
他将饭碗推到了一边,抓着木门走向外面。
大大小小的孩子就冲了过来。
“我是第一名!我厉害吧?”
抢在前面的孩子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满脸的骄傲和自豪。
老人笑着点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一个接一个的孩子凑到了跟前,泪珠也一颗接一颗地涌上眼眶。
“老师,你身体还好吗?”
他穿着一身护林服,脚上还挂着泥浆,一看就知道是匆匆赶来的。
泪眼朦胧间,两个身影既分既离,一时间也分不清来者是谁。
“好,好。”
老人点着头往树林赶,阳光笼罩下,那头白发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远远看上去,更觉祥和。
“队长好!”
孩子们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地问好。
“今天都没有去上课吗?”
“老师说今天休假一天。”
“对,林老师让我们陪着老师一起去。”
“对,我们也要去。”
“那,你们得答应我,一会儿要听指挥。”
“遵命!”
小孩子一个个抬起了手,噤了声。木屋前立刻安静下来。
“还是你有办法,这么快就安静了。”
“这就是队长的威严。”
“是吗?那我做老师的威严呢?我的队长。”
“好了好了,等你和孩子们熟络了,他们也就会听话了 。”
“但愿如此。”
“老师,你准备好了吗?”
“出发吧。”
老人扫了一眼排好队的孩子,先一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穿过树林就是山崖了,那里矗立着一座丰碑。
干净的石碑上面刻了四个大字—我的队长。
字,是他一刀一刀刻上去的。第一次雕石碑,他的双手都磨破了。血泪和着石屑,风卷起,带走了石屑却无法带走思念。
“老师,你还好吗?”
队长扶着老人的胳膊,担心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打紧。不打紧。好久没见他了,怪想的。”
他摆了摆手,拿开了队长的手,一步两步,靠近石碑。
“以前还觉得你烦躁,没了你斗嘴,倒像是缺了什么。”
“你放心,这里的一切都好好的。连你最费心的调皮蛋都大学毕业了。”
“他啊,接了你的位子。以后这山我是看不动了。”
“别怨我,你倒是跑去享受了,留我一个人在这。”
“等我过去找到你,再和你细细的算账。”
……
每年他都会去,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总是说不完。
“老师,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吧。孩子们明天还得上课。”
“队长,我要带老师回去了,明年再来看你。”
虽然他现在是队长,但他还是习惯喊他队长。
他的队长,他的老师,他的童年。
“走了,回去了。”
孩子们又排着队手拉手往来时的路走去。
这片树林本来是没有路的。
树叶随着秋风飘落,老人和孩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落叶中。
西风吹过,北风卷地,白色洒落满地,又被东风吹散,热浪洗涤过绿叶,叶片飘落又来到了熟悉的木屋。
木屋的炊烟飘散在空中,温暖了西风,穿过树林,又见山崖。
路宽了,石碑也成了两只。
一左一右,相互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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