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三年前）
夜深了，漆黑的夜幕早已笼罩四野，唯见月升中天，星汉璀璨。阿海独自一人爬上海草房，枕靠曲躬的胳膊想着明天的婚事，他的思绪伴着缕缕晚风吹向海的那一边。
“夜里这么多星星，明天准是个大晴天了。”阿海微喟一声自言自语道。
噔、噔、噔……
“嘿嘿，二哥哥，兰儿就知道你在这儿呢。”阿海循着笑声扭头瞥了一眼兰儿。接着深吸一口气，逗着她说：“你来干嘛啊？爹爹叫你来的，还是一会你又偷偷去爹爹那儿告我的状。”
刚才还笑得跟个铃铛似的兰儿听到这话突然安分了起来，赶紧解释起来：“二哥哥，你怎么这样说兰儿啊，爹爹说你不开心，叫我来陪着你的。明天大哥哥娶新娘子，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阿海不语，只是缓缓地坐起来，静静地望着海的另一边。
“二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不知道大哥哥的新娘子好不好看呢。爹爹说兰儿长大后也要做这样的新娘子呢！”
说完，阿海便微微皱眉，低下头，复而又舒眉望向兰儿。
“兰儿，你能感受到风吗？你知道风朝哪个方向去了吗？”
兰儿摇了摇头，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眸子更增添了阿海心中的不忍和怜惜。
“喏，兰儿，大海的那里就是风的方向，你只有到了那个地方才知道风去了哪里。”阿海轻轻扬起手说道。
“那我们得乘船去那里，海上还有很多风浪呢，可得小心了。”
“嗯。”阿海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包含着所有的坚毅和渴望。
【贰】
一大早，海雾还未全部散去，阿海一家便开始为大哥阿耀大婚当日做起了筹备。平日里沉默寡言，总是板着一张脸的老祖父也仿佛面露喜色，围着海草房到处走动起来。
“阿海……”大哥阿耀正值弱冠之年，阿海稍小哥哥三岁，家排第二。正在提水的阿海听见哥哥唤他，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起身的瞬间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阿海，你，还在生我的气？这件事……我……”阿耀的视线不离阿海，语气却渐渐弱下来。
哥哥的话再一次触动了阿海的内心，他的笑颜一下褪去，眼睛直直地看着哥哥，语气略带激动地说道：“哥，就因为祖父，你确定你要放弃外出求学的机会吗？你就不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吗？你难道要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岛屿上吗？我和小妹也要这样吗？”
“阿海……有些事，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哥哥语气无奈，转身离开，他不敢再看阿海那双从未迷失方向的眼睛。
“从前，你不是这样说的！长大了，什么都变了！”阿海顾不得什么，一下子跑去了海边。
阿海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宁愿甘居一隅，变得自己都琢磨不透他了。但是不论哥哥怎么改变，阿海也不会放弃自己心中的那份渴望，总有一天，他要沿着风的方向，去大海那边，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去看一看。
【叁】
泪痕未干，海风吹着一阵生疼，坐在海滩上的阿海哪儿也不想去，不想面对祖父的固执保守，不想看见哥哥并非出自本心的笑容，不想呼吸那儿永远得不到自由的空气。
“阿海。”这粗砺中带着亲切和温和的嗓音一定是爹爹，阿海不想让爹知道他哭过，于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却没转过头去。
爹爹走近阿海，挨着他盘腿坐下，一双不知饱经多少沧桑的大手轻拍着阿海的肩膀，说着：“儿啊，你不要怨你哥，不要辜负他的良苦用心啊。”
听了爹爹的话，阿海沉思了片刻，他不是很懂，但他却知道他哪里是真的怨哥哥，他只是不忍心看着哥哥放弃自己的梦想，一辈子守着这个他做梦都想离开的小天地。“爹爹，我不怨哥哥，真的。”阿海终于抬头望了望爹。
“嗯，你哥哥听了一定很高兴。”爹爹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阿海的肩膀，眼神却从闪烁逐渐暗淡下来，他深知，他的孩子们都长大了，都很有志气，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可，为什么连结局都一样呢？
阿海或许不会知道一向温和敦实、不善表达的爹爹也曾有过和他一样的梦想，而且同样是那般热烈与执著，他或许也不会知道正是因为为了实现爹爹曾经的梦和阿海未来的梦，他的大哥才选择了放弃。
【肆】
夜依然漆黑，星辰依然灿若明珠，明日依然是个晴天，阿海却并非依然如三年前那般。他斜躺着，双手靠后支在海草房上，他眺望着，永远只能眺望着风的方向，不论炽热依旧。
“二哥，还记得三年前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也是在这里，你指着那个方向。现在的兰儿好像懂了你说的话。但是二哥你呢？”兰儿指着那个大海那边，眼睛却紧紧望着阿海，满是焦急和无奈。
阿海默然，倾而起身离开。兰儿征征望着二哥月光下的背影，只听见他缓缓吐出几个字说：“兰儿，哥哥一定会好好护着你。”
阿海多想同妹妹一起外出求学啊，他盼望这一天已经二十年了，直到那场暴风雨，带走了他的爹爹和哥哥，也带走了他所有的梦。
那日，祖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对他说：“海啊，当初你爹和你哥继承了这个家，继承了祖祖辈辈留下的家产，承担起了这个家的责任。但是现在，他们都在我这个糟老头子之前走了啊，都走了啊……以后这个家也只能靠你了呀。”
那一刻，阿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一路奔向大海，任凭祖父的呼喊，任凭海水的拍打。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话，终于明白了哥哥的良苦用心――哥哥宁愿永远被误解，永远得不到自由，只为放弃自己的梦换取他的梦。
那日，阿海在海边坐了一夜，眺望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回到家便告诉祖父，他要结婚。
…………
“二哥，二嫂，我回来了，兰儿回来了！”只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一手倚着船舷疾声呼喊，一手挽着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小伙，据说是从大海那边带来的。
夜里很静。
“二哥，你看那儿，我跟你说啊，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
“瞧他们兄妹俩这高兴劲，当自己还小呢，又爬上海草房去了。”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