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流玩家
曾家令尊大人已病入膏肓,经医院同意,允许从医院回到家里。七十五岁老父亲,苍白的脸如水洗过,毫无血色,微睁的眼睛似乎有一丝光,口微微一张一合着,大约两秒一次有节奏的抽吸,只进不出,喉咙里发出尖尖的:“去呀-----去呀-----”的嘶声,生命机体对氧最后的强烈需求,象一条舟船在做最后的缓冲。
人到中年的火车司机儿子握着火车司机父亲的手。操劳过度显得苍老的母亲在另一侧,她疲惫的眼目已显得干枯,几个弟妹们围在四周。老司机多年患下的胃病气管炎关节炎,以及肺病,如同一部已无维护价值的老蒸汽机车,剩下最后一点余气,行将就木。
“爸爸,”儿子轻轻地唤着;“爸爸”,又唤了两声,终于父亲微微动了动嘴,眼光有些游动,一家人凑上去,“爸爸,有什么要说的吗?”,父亲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儿子感觉握着的父亲的右手似乎有什么动作,赶紧腾出身子看了一眼父亲的手,随着儿子手托起的力量,他的手缓缓地举起,儿子拖住手腕随着父亲的意愿浮动着,看看父亲的脸,又看看父亲的手,努力领会父亲的意思,父亲的手慢慢地不断地往上,全家人盯着这只手,跟着支起了身,它要走向哪里,大家的目光跟向那里,象某种召唤。父亲的手举起的过程中手指形态在变化,慢慢的、抖动着;拇指与小指相接触,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渐渐伸直,伸向天花板,所有的人都瞅了瞅空荡的天花板,努力理解着他的意图,那三个指头弯曲着,明显一个“三”的意思。
父亲的三个手指举着,颤巍巍坚持着,眼里闪着一丝灰色的光看着天花板,嘴蠕动着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爸爸!您-----”儿子想问什么,没有头绪。“爸爸,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没什么反应。正企图换种方式,父亲的手掉下来,头一歪,翻了白眼咽了气。
哭声喊声充满了这个生活了近半个世纪的老屋子。不久亲戚朋友隔壁邻居都赶来帮忙料理后事。没有人注意,老人那只手依然保持“三”的形状。
父亲走了,辛苦一辈子,落下一身职业病,没留下任何财物。那个天花板除了垂落一根棕色老花线,线头吊着只老白炽灯,灯线上稀疏可见尘灰和蜘蛛网。
丧事过后,一家人琢磨那个“三”字。“那是什么含义?三千块钱?三万块钱?还是三百块钱?”大儿子首先开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这么多钱,兄弟姐妹怎么分呢?”
弟弟说:“三万不可能,父亲一辈子没见过三万是多少,我们也没见过。三千也不可能-----”
母亲停下手中活儿,“你爹每月那点可怜的工资拉扯你们几个都不容易,后来你们几个结婚生子,坑了不少钱,不可能落下三千私房钱-----”母亲板着脸儿还没走出失去老伴的阴霾中。
“哎?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之财?”弟弟眨巴着眼说。
妹妹插话说:“即使有意外之财,对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妈不可能不漏点风声吧。”
大家有着各种猜测,莫衷一是。
这是一座五十年代砖木结构老平房,人字顶,里屋有个通口上到屋顶空间,父亲去世后,兄弟们已多次上到屋顶空间里,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几块破木版几件舍不得扔掉的破桌椅,几只毒死的干瘪的死耗子,没见钱和存折或金器之类的东西。
“咳!什么值钱的也没有。木缝里墙缝里都看过,只差没用放大镜了。”儿子们拍着身上的灰尘笑着,又一次没寻到任何线索。
弟弟戏谑的问母亲:”老妈,爸爸祖上兴许有什么大贵大富的?“
母亲停下手里的针线活,说:”七大姑八大姨都是穷亲戚,祖上没有升官发财香火旺的,跟着你爹跑一辈子铁路,早跟他们断了联系,那年你二叔去世我们都没去,谁有钱也不会接济他呀。”
“既然钱没有来路。那这个“三”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意思呢?"大儿子喜欢动脑子。”那会是什么意思呢?“
妹妹哼了一声:”也许爸爸只是一个很自然的表达,手指着天:我要去天堂了。“说完,笑了笑。妈妈又停下手里的活,点头说,”是的,别瞎折腾了,也许老头子看见他爹娘了,召他去了-----“
找不出任何线索,这事也就成为街坊邻居的笑谈,随着岁月沉淀而去-----。
几年之后,世事变了,家属区那些个老房子也逐步拆迁了。几栋楼房竖起来,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
又过了几年,那些边缘部分没拆迁的旧房子里传来消息,有一孤老爷死了,也是一老铁路,据说有个儿子早年在工地上工亡,老爷子靠退休金独自过日子,节俭吝啬,不善与人交往,死后居委会派人清理房子,老人没留下什么值钱的的物什。但挪开柜子,以及周围撕下报纸糊的破墙纸,墙缝里有塞着五块,十块的人民币,有的已溃烂成粉;在灶台后边废弃的烟窗洞里,发现被老鼠偷来整整齐齐挨放着的饼干和整整齐齐的人民币,都是二折叠成最小面积的五块、十块,都虫蛀和发了霉,少说有好几百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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